夜奔(19)

这柄钢剑处处透露着沉雄清刚的杀气,虽然锋冷坚硬,铸造姿态却犹如含苞待放的幽闭茉莉,线条流畅如水极其温雅柔弱,看得出此剑本身便是刚柔并兼,温凉两极在剑脉里循环推动,既保持着稳定特质,也将热量全然消噬……如此神剑,世无其二,若是铸剑师欧冶子在世,怕是连他也要望而兴叹吧?

——它莫不是早已被自己尘封在记忆中的那把剑?寒光宛若焦尾琴的流弦般滑过,她仔细地看着,却蓦然发现了端倪,因为方才那一刹的感觉竟是这般熟悉。

……难道是他?她微微怔住了,眼睛里划过一道难以言喻的震惊的光,白皙细腻的手指轻轻停滞在剑柄上,娇艳如花的脸颊在寒凉的剑光中几度变换着神色,她细细地回忆着,冰冷凝固的目光仿佛被那道冷清的剑影震开细细的裂纹,悄然晃动。

还记得那晚风清月朗,圆满的月轮横卧在碎风崖那片明丽的草坡前,光华如银瓶乍裂的清水般洒落,扶疏的树影笼罩着淡淡的金纱,萤火如流梭般飞逝在草隙间,横波碧如翡翠。这里白日最适合赛马和练剑,经常能够看到猎鹰般身姿轻敏的少年策马飞驰,或是风姿蕴藉地挥洒长剑,而那日正逢姨父家的湛泸表兄到山坡上赛马,到了傍晚还未归来,自己便到山坡上去寻找。

头顶缭乱的光线朦胧缥缈,淡如薄雾,仿佛连最后一丝痕迹都将隐去,她在山坡上不知走了多久,只觉得疲惫倦极,仔细辨认后才发觉,自己已经走进夜兰坡周边那片黢黑的树林里。这片树林虽然不大,但经常像迷境一般令路人感到困惑。她独自徘徊在一片黑暗中,感觉轻薄的衣衫已然无法抵御夜晚萧瑟的长风,便靠着一棵树蜷缩起来,闭上眼睛休息。

然而,当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身边的景象却完全变了——阒静幽谧的篝火“噼噼啪啪”爆裂着火星,木架上的烤野鸽弥漫着浓浓的香气,五六个彪形大汉则围坐在一起推杯换盏,他们大口咀嚼着烤鹿肉和乳鸽,辛辣的烈酒沿着碰撞的土陶碗壁溅出来,嘈杂粗粝的谈吐声似是沙砾揉进空气。

她脑后沉痛,试图看清那些人的面目,然而燃烧的烈火仿佛石榴裙裾般摆荡,唯独映照出他们腰间悬挂的牛皮鞘刀,其中一人身上还斜披着厚实的方虎皮,身材十分魁梧,凶悍至极,想必是他们的首领——这莫不是遇到了草坡上的匪帮?

她心底蓦然一惊,曾经听父亲说过,夜兰坡郊野的匪帮经常出没,劫财劫色,无恶不作,只因各大山庄的剑客们时常到碎风崖上练剑,所以白日里他们并不敢明目张胆地抢劫,只有等到夜幕降临的时候,劫掠树林里迷失的路人,而他们的标志正是牛皮鞘刀和方虎皮!

想到这里她顿然感到头痛欲裂,方才微微睁开的双眼又沉沉地合上,思绪变得滞缓而迟钝,仿佛完全没有了感知,冰冷坚硬的石子生生硌痛自己的肌肤,刺骨的风隐隐带着说话声飘忽在耳畔,仿佛午夜躲在房间里,倾听着风灌进木廊里发出沉闷幽远的回声。

“大哥,我见这小娘子长得忒漂亮,就特意带回来送给您……哈哈!”一个山匪举着雪亮的砍刀粗暴地笑着,他点头哈腰地望着首领,声音中带着谄媚之色。

“哈哈……真有你的啊!”狂悖的笑声传入耳畔,是那般粗野、放肆,随即橘色的火光微微一晃,那个首领站起来,沉重的脚步便踏着敦厚的土地渐渐逼过来,由于他的体型结实庞大,震得大地竟有些颤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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