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小影尖叫着爬上了窗户,向外看看,三楼的房间,并不高,夏天了,楼下有蓊郁繁茂的大树伸开了层层叠叠的枝丫,像个伞盖一样,在夜幕里展开了去,有几棵枝丫约莫就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轻轻地绕了过去,延展到了高空,她甚至能从稠密的树枝间眺望到远处的繁星。她低头看了看楼下,权衡着,她若跳下去,那浓郁的大树必定能接住她的,她应该不会死,只是,恐怕难以全身而退,会摔个非残即伤的。
分居时,这个已有新欢,却没有原则没有道德底线的男人也几次想和她肌肤相亲,都让她摆脱了。她原来以为,她很了解他,以为只要她坚持不同意,他也不会把她怎样的。她若不愿意,他总不至于逼她去死,那样的风险他也扛不起。感情他可以不管不顾,生死攸关他总是知道点分寸,懂得点轻重的。但平时不管是哪次,情况从来没有那天那次那样被动那样危急过。
方小影盯着他又近了的那双穿着蓝色拖鞋的脚,暗沉的灯光下,他指甲盖上的月牙儿都已清晰可辨。那时那刻,她已经摸不准自己对他习性的把握和判断到底准不准确,他的底线到底在哪里?他要是和她较劲,吃准了她不敢跳,真的过来怎么办?那样想时,她就觉得很无奈,眼泪就流了出来。
最后的一刻,好在他停住了。他看她这样倔强,这样执拗,终于骂骂咧咧地退回去了。于是,一夜无事。
“你有没有后悔过离婚?”王雅丽绵软的声音将方小影从回忆的长河中拽了回来,她呆呆地坐在那里,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这个问题她曾想过千百遍的,往事一幕一幕,方小影很伤感。她轻轻地说:“没有,我从来没有后悔过离婚。就算当时不离,以后也会离的。我只是后悔年轻时不懂事,轻率地抱孩子离开,伤害了他的家人。他的家人都对我很好。”
王雅丽的眉梢稍挑了挑,但很快被她脸上的果决打动,沉静地看她许久,又问:“他现在怎么样?又结婚了吗?”
方小影淡淡地说:“我不知道。我恨他分居时那样对我,去年换了新手机号后,没告诉他,我家里电话也换了,他根本联系不上我。”
“那不是孩子的抚养费他也不给?”
“不要他的。”
“这女人啊,恨一个男人时,有两种极端的表现,一种是讲骨气,不要他一分钱,一种是故意讹他的钱花。看来不假。”王雅丽会意地笑笑,“你好像正在犯第一种毛病。”
“是不是很傻?”方小影看她一眼,“不过,我确实不想低三下四地去要,也不想见到他,事实上,只要一想起他,我就烦,就恨,”她越说越激愤,眉宇间拧成了两条棱,“还是不联系好,至少心情好一些。”
“这样的女人只能苦了自己。我倒好意思说你,其实,我还不是一样?十几年来,抚养费我要过两次,他爱给不给的,我也懒得再要了。”话题转到自己头上,同命相怜,王雅丽不免也黯然神伤,“男人都指望不上的。你要想指望他,少不了要看他的脸色,没了尊严。”
“你有什么好担心的?都快苦尽甘来了,儿子都快能孝敬你了。”方小影安慰王雅丽,叹口气,又自我解嘲地笑笑,“我还是漫漫长征刚走了一少半呢。慢慢来吧,没办法,离婚的女人啊,谁让咱们讲骨气,要尊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