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暮 第六章 3

这阵子,福顺老汉一看见南山满脸的皱纹就灌满了笑:这娃,有心。东家耕种的家伙上手,有牲口又有大车,那二十多亩的谷子、玉米几天就收了,又几天麦子也上种了。福顺老汉家人多地少,本也不愁收种,只是全靠人力肩挑背驮、一锨一锨刨挖。东家的一应之事收尾后,南山没歇气就赶到福顺老汉的地块上,十分卖力地干了起来,把福顺老汉感动得泪眼花花。想那“山西娃”,与自己在一个炕头上睡了三、四年,与耿子在泥里水里蹂踏了三、四年,却从来没帮过他家一把,人跟人一比,就比出心长心短了。南山娃也命苦,自小离了爹娘一人在这世上闯荡,也是二十好几的人了,感念之下,他为南山的婚事操起心来。

眼下东家的庄稼活除了翻晒摊在院里的红枣外,便是隔天摘那地里的棉花。红枣有守在厨房的酸枣和福顺老汉翻弄着,地里的棉花常是桂花摘了回来,南山就钻在车窑踏拧花车,干起给棉花脱籽的事情。这天中午吃了饭,南山没歇息又进了窑里踏棉花,正踏着福顺老汉进来说:“先不忙踏车,地里的棉花开得摘不过来了,你上地摘棉花去。”山里不种棉花,南山也没摘过棉花,本不愿干这女人的活计,只是福顺老汉说了,便取了包袱就走。福顺老汉说:“把你头上的花絮子洗洗,那样子就像戴个猪尿泡,难看哩。”南山一笑,把头汆在水桶里“扑噜”几下就去了。

棉花地在朱雀河边,每过那夜躲身的窑洞时,南山总是不由得来到跟前,伸着头向里瞅一眼。这窑洞给他带来了焦细发的羞辱,同时也带来了命运的转机。没有这窑洞,他便不会夜宿在此,自然不会因饿极了刨挖焦大财主家的红薯,遭了打又碰上了齐麟公这大善人,世事咋像是都连着哩。来到棉花地上,南山扎好包袱就摘了起来,眼见是大朵大朵的棉花,笸箩样的大手拙得咋也抓不到手里,不多功夫身上就急出了一层细汗。南山正弯着腰拙笨地摘哩,突然身后传来“哧哧”的笑声,回头一看,桂花不知何时也来到棉花地正以极快的速度向他追来。南山瞅着桂花那蝴蝶样飞来飞去的双手,不由羞得满脸通红,显然是那逮蛾样逗得桂花笑了,“你咋也来啦?”

桂花说:“我咋不能来?”又一笑说:“你整天踏的棉花,还不都是我摘的?”几步就赶上了南山,站在身边分明还要看南山那拙笨不堪样。南山的手更不听使唤了,摘了几把干脆赌气不摘了。桂花又是“哧哧”一笑,从南山身边摘过去了。待桂花离了后,南山才又弯下腰摘起来,心里说:“叔哩,往后你就是打死我,也不干这憋胸急人的活儿。”当他摘了一阵抬头看去时,却见桂花迎头摘来,一来二去就摘到他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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