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暮 第一章 7

福顺老汉又说:“我让东家先支点工钱,明早咱们进城,给你置办些换洗的衣服。”

第二天早上忙完院里的活计后,福顺老汉领着南山进城了。涉过朱雀河,沿着官道走了少半时辰,两人便站在城南外的墩台下。这地界高,灵宝城便在脚下一览无余。城里,一道南北主街自墩台下穿过南门直通向城北远端;一道横主街,自西门外穿过城门直向东门外伸去。纵纵横横的小巷将城面布成棋盘样。城里城外连成一片的枣树,秀得县城犹那古画样。

扯起井轱辘话,追这灵宝城的根根梢梢,要先说函谷关。函谷关是灵宝城的爹娘,有了函谷关才有了这古城!古籍载:“武王伐纣,乃偃武修文。归马于华山之阳,放牛于桃林之野。置关函谷,设令以守。因关在谷中,深险如函,故名。”这关,就是位于灵宝城西南五里处的函谷关。函谷关天设地造,是天下一大奇观,奇在灵宝山河的奇崛上。西城门外的弘农河将南山分为两大山系,河西的山叫秦岭,河东的山称伏牛。两大山脉自南向北漫将下来,在弘农河两岸拱起两道绵长浑厚的土原就如苍龙样伸入黄河。东原叫铁岭原,西原叫衡岭原,这两大土原自山而下隔河对峙,高陡如削。再加上北有黄河,生将天下东西之路断将开来。却也应了“天无绝人之路”那句话,巧就巧在衡岭原下有一道狭谷穿原而过,于是这狭谷就成了涉过弘农河,跨越衡岭原的唯一通道。函谷关就面水耸在谷口。

春秋战国时天下重新洗牌,那秦国守着函谷关高枕无忧,内行峻法,一气儿发展经济。商鞅变法中,那条“旅店不能收留没有官府凭证者住宿,否则店主也要连坐”的法规,大是加快了灵宝城的兴起。秦国守着关门,没有入关文书自然不能入关;要入关必须在秦国设在灵宝城的办事处办理入关事宜,如此这般就将大量西行之人滞留在灵宝城里。于是客栈兴了,饭馆旺了,各色贸易火了,城池也像模像样起来。反过来说,函谷关成就了灵宝城,却又把灵宝地面变成了挨打的坯子。战国时期那阵儿,关外的六国想尽法子要破关取秦王的首级,终究未成却坑苦了关内关外的灵宝百姓。秦始皇好不容易成就了大业,却又遇上了秦二世这个砸锅捣灶的败家子,生将大好江山搞得风雨飘摇,血迹未干的函谷关又血流成河了。公元前209年,农民起义军领袖陈胜命周文率十万大军攻破函谷关,眼见就快打到长安城下了,不想秦二世将正在骊山造墓的60万死囚放出来,立马犹将秦岭横了来样抵住了浩浩荡荡的十万大军。十万大军退出函谷关后与秦军在东原上大战开来,被杀得人仰马翻,死伤逾半。又在公元前206年,刘邦攻入武关灭秦还兵霸上,派兵把守函谷关欲拒项羽于关外。项羽率兵四十万,一怒之下攻入关内……四十万大军呀,不踏个灵宝稀巴烂才怪哩!又到唐朝“安史之乱”那阵儿,唐将郭子仪与叛军战于函谷关前,叛军大败,死伤十多万,尸体横了二十余里……此等战事无心再举了,说多了让人心寒哩。哪样战事能好过灵宝地面,男儿稀里糊涂成了哪方的替死鬼,好端端的良田被糟蹋了;村落毁之于烬,百姓饥寒交困死于荒郊野外者真是不计其数。最惨痛时,偌大的灵宝仅剩下万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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