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暮 第一章 2

(三)近代乡宦

齐麟字鹤年本县地藏村人代理本县县长别详知县及武秩两门

驰骋疆场大半辈子,最引齐麟公自豪的要数暗里布兵摆阵,指挥军民在地藏村打败日寇的那一仗。日寇从潼关原溃退到地藏村东五里处的淄河东岸后,与西岸的中央军对峙。日寇沿河筑了碉堡固守着,不时出动人马攻打地藏村,好的是地藏村四周修了一圈城墙,城墙外又挖有战壕,战壕外又布了一个连的兵力把守着。去年农历五月,当人们正忙着抢收地里的麦子时,突然得知日寇纠集了多个据点的兵力要攻打地藏村。探知这一消息后,驻军与村民齐心做好御敌准备。时至半夜,村外枪声大作,直激战到天亮,日寇寸步难行,丢下不少尸体大败而归。第二天一大早,齐麟公命人将指挥作战的连长请到家里,说今晚日寇必定反扑,并说村里有奸细当可用之,于是如此这般密授一番。当天,村里大小人众全部出动挖战壕,加固城墙,给人之意似在将防守重点放在东门、北门和南门上,而将西门故意弄成来不及加固的样子。当夜,日寇果然中计,子夜时分出动大批人马一股从南,一股从北偷袭西门,激战直至拂晓才渐渐平息下来。天一大亮,当村民从藏身之处出来时,才知一夜上演的是“狗咬狗”的喜剧,两头日寇自相打了起来。原来,正当上下两股鬼子就要碰面时,不防迎头遭到早卧伏在那里的两把机关枪的痛击,打得日寇晕头转向,慌忙扎住阵脚后,猛烈还击起来。

这一仗日寇败得更惨,一个小佐死在自己人的枪眼下。村人将那小佐的头割下来后,满村上下当球踢。过了几天,日寇打发一个汉奸来要高价索买小佐的头,却被村民包了个猪头让那汉奸送去,气得日寇生将那汉奸喂了狼狗。自这之后,日寇直到投降再也没敢进犯地藏村了。老将军征战无数,取得的胜利也无数,唯有保卫家乡的这场战斗让他感到最值!朱雀河还是那朱雀河,两岸的一切还是那一切,但在齐麟公的心里就大是不同了,少小离家,至老而归,把数十年的光景扔在外面,能归来、能再看到这块土地,对他来说就是最大的快慰和满足!

这天早上,初秋的太阳刚从地平线上露出时,齐麟公就穿着一身宽松的布衣迈出了黑漆的大门,虽是年过七旬的老人了,但那银灰浓密的头发,刚强挺拔的身板和那红润饱满的脸堂,让人看了实难相信已是古稀之人。尤其是那双眼睛,一看就知与众不同,深时,就像原上的老井样,蕴着一种含而不露的东西;透时,就像朱雀河的水样,连那细微的沙子都看得分明;利时,就像宝剑从眼前闪过,即使不经意的一瞥也不由给人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齐麟公一路上与早起干活的人们打着招呼,不觉来到村西崖畔上。眼前的朱雀河就像一道白练飘然而来,宽阔的河套里,肥沃的土地把各样庄稼凝成翠玉,一切是那么熟悉又那么让他感动。

齐麟公站在崖畔少作驻足远眺后,便沿着那条由大卵石铺成的陡坡向河边踱去。刚入田间小路,突然听见前面不远处传来凶狠的叫骂声,他不由一怔,稳步向那里走去。闪过一片玉米地,就见财主焦细发一边撕着嗓子嚎骂,一边抡起手中的拾粪铲,狠狠砍打爬在地头的一个人。

“焦兄弟,因何这般动怒?”齐麟公不动声色地问。

“你看这贼人把我的红薯糟蹋成啥了?打他也好叫他长点记性!”齐麟公不再言语,只用眼角朝焦细发瞟了一下,就背过身子向别处看去。这种毫不在意而又显然在意的态度,把焦细发推到一个尴尬而又无趣境地里,指着地上的人又骂了几声后,才悻悻地摇着瘦小的身子离去了。

遭打的那人,正是南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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