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奘惊骇之下,伤心欲绝。玄成法师是深受他敬仰的高僧,自己一到成都就居住在空慧寺,受到玄成法师的教导。这个高僧心地慈善,当时中原战乱,成都安定,无数的僧人都逃难到这里,空慧寺虽然也不宽裕,但玄成法师敞开大门,来者皆纳,庇护了无数的僧侣。他对长捷和玄奘极为喜爱,甚至将长捷定为自己的衣钵传人,赞誉兄弟俩为“陈门双骥”。
玄奘甚至一度怀疑,哥哥不跟着自己游历参学,是不是惦记着玄成法师的衣钵,舍不得走。没想到,仅仅四年的时间,居然发生了这么大的惨剧!
他曾在长安城里详细打听,不过长安的僧人都是听人相传,也不太清楚其中的内情。后来玄奘遇见一个在成都时认识的僧人,这才问出了详细的经过——所谓详细,也就是官府介入后的过程,对长捷为何杀师,又逃向了哪里,其中有什么隐情,却说不上来了。
玄奘当即赶往成都,走访了昔日旧识。当地的佛门僧徒深恨长捷,对玄奘倒没有太大的怨恨,但他也没了解到更多的内情,他甚至拜访了官府,才知道官府对长捷杀师一案也没个头绪,根本找不到任何动机。玄成法师的衣钵并没人跟长捷争,那几年玄成法师身体不好,空慧寺又有钱,占地数千顷,大小事务都是长捷一言而决。益州路总管酂国公窦轨对他又赏识,长捷地位显赫富贵,怎么会做出这种丧心病狂的举动呢?
玄奘百思不得其解,怏怏地回了长安。
可去年,却忽然听人谈起发生在河东道的一桩旧案,说是一个僧人,无名无姓,不知是什么来历,闯入了霍山县衙,与县令谈了一席话,居然让堂堂县令自缢而死。若是这县令做了什么贪污不法的事情还好说,可晋州刺史调查之后,这个县令为官清正廉洁,政绩卓著,口碑之好,整个河东道都是有名的。
这样一个前途远大的县令,居然被一个和尚给说死,实在不可思议。
玄奘详细打听,发觉这个和尚跟自己的哥哥年纪相仿,身高也相仿,他不禁开始怀疑,那是不是自己的哥哥长捷。
从贞观元年,玄奘在长安见过天竺来的高僧波颇蜜多罗之后,就动了西游天竺的心思,这波颇蜜多罗是中天竺高僧戒贤法师的弟子,佛法禅理既然如此透彻深厚,那他师父又是何等高僧?若是自己去天竺,能受到这位高僧的亲自指点,岂非是一大幸事?
这么多年来,玄奘游历天下,名气越来越大,对禅理却越来越困惑,因此便下定了西游的决心。然而茫茫西天路,数万里之遥,其间隔着大漠雪山,又有无数异族,这一去,十有八九会死在半路,能够抵达的机会极为渺茫,能够返回大唐的机会更是万中无一。
可是自己的哥哥身负杀师的罪孽和官府的通缉,至今下落不明,若不能查个清楚,只怕会变成心中永远的魔障,再无解脱之日。
玄奘于是发下宏愿,一定要找到哥哥,查清其中的内情,然后就踏上西天路,走上那没有归途的求佛之旅。
听玄奘说完,郭宰陷入沉默,看着玄奘的神情颇有点复杂,半晌才低声道:“法师的心愿,下官深感钦佩。若能够有所帮助,下官必定尽全力,只是……”他犹豫了一番,颓然道,“对这个和尚,实在没有半点眉目,说句不恭的话,下官是县尉出身,若是有这个和尚的下落,早就将他缉捕归案了。”
“贫僧自然明白大人的心思。”玄奘道,“贫僧来找二兄,并非是要洗脱他的罪名,世上自有法理,杀人偿命,这既是天理,也是人道,贫僧怎么敢违背。只是想寻到二兄的下落,问明其中因由罢了。”
郭宰点点头,皱着眉头想了想:“法师,对这和尚,下官不清楚,可是对前任县令崔珏,倒是有些耳闻,非常的奇异。”
“奇异?”玄奘惊讶道,“这话怎么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