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莎继续沉睡。
在接下来的梦境中,罗莎游遍了世界各地,从所有最古老的文明——巴比伦、希腊、埃及、中国和印度;到所有偏远的岛屿和乡村——田纳西的偏僻森林、凯尔特岛,还有罗马尼亚和匈牙利的乡下;再到所有18世纪欧洲的奢华都市——巴黎、伦敦、米兰和维也纳,罗莎看到无数面目熟悉或者不熟悉的人,看到他们手中的十字弓被黑夜侵蚀,看到他们体内和自己相同的血脉散发出诱惑甘美的毒气,看到那些邪恶而疯狂的血管爆裂开来,看到天上的明月一次又一次被同样的血液染成漆黑。
饥饿的感觉更加强烈,罗莎还是没有睁开眼睛。
她不知道自己这样可以睡多久,但是她不想醒来。
似乎又有什么人来看她了。一个陌生的中年人,罗莎不认识他的脸,但是和上次的人一样,来人身上不经意地散发出了一种威严高贵的气质,就好像他是掌管生杀大权的国王,对任何人、任何事都不会在乎。但同时,罗莎却奇怪地感觉到了一种强烈的温暖而亲切的光。
罗莎不想让自己醒来。她睁不开眼睛,只想一个人躺着。
来人走了。后来好像他又来过,似乎第一个人也来过,他们可能还对罗莎说了什么,但是罗莎仍然沉睡在梦境里。她什么也不想看,什么也不想听。
后来几个月过去了,然后是几年。
罗莎一直在沉睡。
在新的梦境里,罗莎看到了狄安娜的塑像。
持长弓带着猎犬的月与狩猎女神,在花园喷水池的上方对罗莎露出了奇异的微笑。喷水池中透明的清水变成了浓稠的鲜血。艳丽的血雾在空气里蒸腾,罗莎饥饿难耐。她知道那是梦,她知道那不是真的,所以她放纵自己被本能驱使,离开仙子与精灵的世界进入喧嚣的凡尘,她拧断了自己碰到的第一个人的脖子。
接着是第二个,然后是第三个……
温热甘美的液体涌入罗莎的咽喉。是玉壶琼浆、是瑶台美酒、是清泉、是瀑布、是疾雨、是热汤、是死亡利剑、是断肠毒药。
罗莎畅饮。
鲜活的生命在罗莎体内奔流,全身的灵魂都舒展开了。所有的毛孔都在呼吸夜的空气,四肢百骸充满了力量。
这一次罗莎梦到了颜色。
鲜艳的红色覆盖了天空和大地,比以往所见一切都要红润的颜色,像石榴的籽,像鸽子的脚,像落日后天空如血的残阳,像玫瑰滚了露水在夜晚初绽的芬芳;然后是黑色,通通透透的黑色,比以往所见一切都要深沉的黑色,像盲人的眼,像乌檀的根,像划过天际渡鸦的羽毛,像永恒寂寞午夜的影子。
神圣的黑暗降临在罗莎的意识里,没有任何想法可以穿透。她知道自己是安全的,她知道自己所在的山窟是安全的。她唯一可以做的就是沉睡。
沉睡。无休止的睡眠。
又有人来看她了。这一次出乎意料地居然是她认识的人。
费森的私人教师吉恩?波兰曼尼先生,那个头发花白但精神矍铄的老人,一直对罗莎没有任何好感。但是他现在居然出现在这里,来看望罗莎。
罗莎疑惑了。
老人把手放到罗莎额头上。在那一瞬间,罗莎几乎想睁开眼睛,但是她没有。从老人手上传来的宽慰力量安抚了她混乱的大脑,罗莎再次沉入了梦乡。
后来又有很多人来看过她,认识的和不认识的,甚至还有一些只在梦境里出现过的脸孔。但是他们中间都没有那个人。那个美丽得仿佛不真实的男孩,那个罗莎最想见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