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长云号”拉响汽笛,你站在船头,2002年1月18日中午1点,江水是古铜色的,云中岩石垒垒,江岸碧树森森。
船在江上滑行,笔在纸上航行,一切都是自动的,自然而然,应顺天时地利——两艘红船停在红土山下,山间阵阵寒烟;白鸟栖息在黑屋顶上,然后是宁静的江面。亿万颗卵石远道而来,围拢一片湖区;湖边晾着衣服,却不见人影。
红土坡上偶尔出现青青田野,石上苍松郁郁,长长的石滩如鳄鱼出水。旁边的岛屿卵石个个睁着眼睛。而船上的旅客昏昏欲睡,只听见波浪撞击着船头、船尾……
一头睡狮从土中探出来,审慎地注视着江水,暗暗发怒;船只应声摇晃,两岸青山此起彼伏。
从上游看去,石宝寨像一尊大佛端坐云间,残存的废墟竟成了他的莲花宝座,而黑色的花瓣正纷纷凋零。从下游回头看,石宝寨似一座高大的陵墓,祖先正推开门窗,江风吹过门前野树……
云梯如冰层封冻了西沱。“山下岩石夕夕多”,而白水泉边的少女已离开故土。许多三轮车还在码头和山坡上空等着……
一过西沱江水就激荡起来。当青灰的波浪拍打着武陵,桃花源里只剩下一条石阶,两间古屋。候鸟归来,栖息在幻影之中。
武陵之后的山坡出现茶花、枫林;让人只看见美,而忘却曾经的隐痛与血色……
你很想知道“武陵”的由来,很想知道武陵过后,山上那片竹林里住的是哪位仙家;你很想知道下午3:45,停在武陵下游的船只来接什么人,为什么整村的人身穿节日的盛装,登上了那艘大铁船?
你很想知道“鸡冠树”的学名,很想知道为什么它们冬天比夏天更绿更青。你很想知道那散落在江边的一户户人家姓甚名谁,祖籍何处,很想细读每一户的族谱。你很想找到一种新的语言,来描述江水的颜色与心思。而这一切都有待今后的旅途。
看呀,高出山顶的树尖像丝丝孔雀羽毛,山下人家枕着酒色波涛。这酒早已在梦里哭过,这人醉里只贪欢笑……
船过万州。一张被水浸湿的明信片,一群水淋淋的高楼矗立山间……而“水位”从水里钻出,一条黑白蟒蛇,身上刻着咒语般的数字:“5、15、20……135……175”。
一觉醒来,两岸礁石坠落千条丝线。这一觉睡去无数山冈,梦里长江像一张宽大的温床。
天色昏暗,一盏孤灯,照亮一座荒山。船过云阳,与白天的灰暗贫瘠截然相反,云阳之夜,火树银花,金光璀璨……
从冬季到夏日,白天到夜晚,一座城会变成另一座城,一条江会变成另一条江,可整整一个冬天,你竟未见到江上明月。也许月亮藏在奉节,你就在奉节下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