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没有说再见(五)

我不回答,只是闭上眼睛,等待绝望渗出。究竟是什么在填塞她的心,一个白日又一个黑夜,一些记忆,便腾地而起,凭空消失。那个时候,我并不知道,嘉庆早就病了。我以为她只是声带或喉咙有些病症,导致嗓音沙哑,至于时常呕吐,或许是心里的阴霾长期积郁而致。其实更重要的是,她时常白天和夜晚判若两人,好像穿梭在两个时空之间,在这里便不知那边发生了什么,相反也一样。

嘉庆从不记得,很多个夜晚,她轻轻地来,将我的手放在她的脖颈上,轻柔抚摸。那颈,光滑冰冷,细玉青瓷一般。我在黑暗里看着她,她紧闭双眼,一双睫毛静得好像垂死的蝴蝶。慢慢地,她开始吻我。吻落在我的肩上、乳房上、双腿间??我的身体被她细软如婴的唇自上而下轻轻滑过,瞬间便失去了全部力气。有一些湿滑的液体流出。我无法抗拒地回应着她。一只手颤抖地自她的脖颈向下滑,停留在她小巧的乳房上,另一只手慢慢伸向了她的两腿之间。她呻吟着,声音沙哑沉闷,却始终没有睁开眼睛。我知道嘉庆的身体与我的一样,一样颤抖,一样无法抗拒。后来,她的吻慢慢变得生硬,我也停止了动作,等待她即将来临的癫狂。不久,落在我身上的便不再是亲吻,而是撕咬与抓扯。起初,我并不制止她,直到身体疼痛得无法忍受时,才会拼命用力让她停下来。那之后,她便如同最初的模样一般,安静而美好。我看着她,整个过程,她从未睁开过眼睛。

第二日,当我醒来,她早已妖娆艳丽地站在我的床前,身体散发着干燥的香气。要起床了,上学会迟到哦。她微笑着对我说,精神饱满地让人以为她定是睡了沉稳又安适的一夜。我看着她,白色的棉布如同她的皮肤,布上的一针一线缝纫起她残破的身体。还有一些色彩斑斓的针插在她的身上,拖泥带水地粘连着她的心脏。她知道,自己生来便带着许多深埋在意料之外的诅咒,其中的一个,她始终无法破除。那就是每当有人试图靠近她时,那些针便更深地刺入她的心脏。于是,她将心隔绝起来。不靠近,不触碰,不揣测。她并不想伤害别人,她只是忍不住伤害她自己。

“那是我心里的光,藏在最黑的天堂。那是我心里的光,藏在最黑的地方。”

于是便有歌声响起,男子和女童的声音。像父亲与女儿一起唱,像自己与童年的自己一起唱,像外表与内心一起唱,像今生与前世一起唱。我躲藏在这样的声音里慢慢清醒,我所渴望的,终究是我最为惧怕的。越想放弃,便更加纠缠。或许她不知道也好,若我们都明白了,一切也就都结束了。

我正百无聊赖 她正美丽

我第一次以为医院的房间比家里的好,是在嘉庆的声带再也无法承受病痛,最终被手术刀割掉的时候。那里是耳鼻喉科的住院部,病房里的病人大都被割去了喉咙、声带、食道或鼻子的一些部位,因此无法说话。所以基本上每个病人的手边都有一块很小的手写板,有需要的时候,便将字写在上面与人知。这真是个不错的房间,很安静。我想。

嘉庆碰碰我,在写字板上潦草地写:这里不错,很静。我便笑。

你是凝安?方染谷见我一眼便识得真相。他与嘉庆描述得有些不同,是极灵性又聪慧的男子。五官虽平平,但凑在一起却很精致,周身散发着阳光的味道,恬淡,干燥,松子的香。日式、蓬松的中长发被精心梳理过。眼睛清澈,目光温暖,不露任何阴影。见到我时,笑容自然开启,微翘的嘴角看不出心事。是有足够的好,让我以为嘉庆终究是不爱他的,否则为何看不到这安静的美,又或者她早就知道,只是毫无兴趣。

探视时间结束后,我与方染谷一同出了医院,走了一段路,彼此沉默。后来他提议找个地方坐下,喝点什么。于是我们便在街口一个少人的小咖啡馆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他点了一杯樱桃黑啤。

请给我一杯水。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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