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面包买了九十九欧元的食品,合人民币九百九十元。中午烧烤用的羊肉、牛排、肉肠、作料和法国特产的甜香的葡萄、樱桃,全购齐了。包尔茨这次可不小气,而且边购物边对我妈说要使劲吃。我妈忙不迭地说当然当然。一瞬间,我觉得他很可爱,从侧面看,鼻子也不显得那么尖了。我妈来德国后,餐餐是她做饭,可德国物价那么贵,菜的种类那么少,好东西又舍不得买,能做出什么好饭?这次出门,跟着老面包开荤,妈妈很兴奋。我突然想起我的老爸,他其实最应当出国见识。爸爸这一生受过许多苦,我很小的时候,他被打成“五?一六”反革命,胳膊都被扭断了,后来又胃出血,做了大手术。他最心疼我,我也最心疼他,可惜他不接受老包,我们几次邀请,他都不来,真是犟。
人一与自然融为一体,性格就变了,连刻薄话也少了。吃烧烤,吃生蚝,是我的最爱。我问我妈,你激动吗?我妈说,为什么激动,中国也有得是。妈妈这一点我不喜欢,总是迸出一股劲,也许是当老师的职业习惯,明明高兴,却非要撇一下嘴。老面包说,白芳竹,你错了,这是在法国,法国的太阳和中国是不一样的。这不,他跳起来“打”我妈妈了。
中午我们就吃这两种海鲜和面包。牡蛎真好吃,是老面包教我学法国烹调、用白酒煮出来的,鲜美无比!我在烹调,老面包就站在旁边指导,后来索性接过酒瓶,自己做起来,他说,你妈第一次吃,得有个好口感。生蚝很腥也很鲜,加许多柠檬汁还是腥,幸亏包尔茨只给我妈留了两个。我妈一边吃,老面包一边问,如何?我说,别问,看我妈的表情还不够吗?
下午我和妈妈去遛狗,遇到一对从汉堡来的裸体老夫妻,他们裸着躯体与我们这两个穿得严严实实的中国女人大聊其天,从东方侃到西方,从法律侃到自由。西方人其实很宽容,他们不会因为我们不裸体而视我们为异类。裸体同非裸体亲切交谈,这本身就是一首诗,一首人与自然、人与人的和谐包容的诗。幸亏老面包不在,否则就没有我说话的机会了。我这才发觉,其实我也很想显示自己,我有一口好德语,却总是被丈夫代劳,但我骨子里是不甘寂寞的,一有说话的机会就滔滔不绝。老面包把我当弱小民族,我也一直以为自己弱小,一旦我有施展才能的机会,才知道,释放被压抑了十二年的表现欲,有多么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