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厘使杰克也忘记了习惯性的矜持,变成了一个顽童,经常躲在暗处吓唬容容。有一次,在酒店走廊里,他顺手拿起塑料做的蝙蝠,往容容脸上一晃,把容容吓得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到走廊另一头,连我也吓坏了,他却得意地哈哈大笑;要不然就是做鬼脸惹容容发笑。我真宁愿看他这种原始的人味。我说,杰克,你小时候一定非常淘气。他更得意了,说,想听听我的故事吗?太多了。我小时候挨打最多,我们家兄弟姐妹多,堂兄妹表兄妹更多,一到假日,他们都会到我家聚会,加起来有二十一个小孩。我是老大,妈妈叫我带他们玩,我就出馊点子整他们,我把酱油、醋、糖、黄酒、啤酒、辣椒油、轩尼诗、蚝油、豆油、咖哩粉、沙嗲酱、西红柿酱……统统倒进一个小锅,调和后,分装在小杯子里,对我身边这些小喽啰们说,快来,喝饮料啦。他们一个个傻瓜一样跑到我面前眼巴巴地等着我的“赏赐”。我说,我叫一、二、三,你们才能一起喝。就这样,我眼看着他们一起仰脖子,不到一秒钟,最小的表弟就大哭起来,接着就是一片哭声。我妈匆匆赶来,尝一口那饮料,“哇”一声,然后操起洗锅刷子就向我打来,我早就跑得没影了。吃饭时才敢回来,但哪有饭吃?妈妈罚我这顿不吃,我就到厨房偷吃,看见一个杯子里有饮料,赶忙偷偷喝一口,顿时呛得我差点昏倒,一看,就是我做的“饮料”。妈妈换了个杯子,留给我爸回来告状用的,结果,报复到我自己头上了。后来,我因祸得福,妈妈叫我给弟妹们分可乐喝,这下好,没一个人敢伸手。我就美美地把他们应得的独吞,妈妈又是一阵打。我说,他们不喝,还不许我喝?留久了馊了不是浪费了?最好笑的是我有一个小表弟,刚刚两岁,经常边玩边不由自主地就拉开屎来。我捡起小表弟的一粒屎橛子,包在糖纸里,对小表弟说:“来呀,来吃巧克力。”小表弟打开“糖纸”,一口含进嘴里,一股臭味顿时扩散开来,不到一秒钟,哭声大作。我妈妈匆匆赶来,当然免不了又是一扫把打过来,照样,我比扫把快许多,扫把只能打在我的影子上。我还经常把表弟们的裤子套装和表妹们的连衣裙对调,让女的穿成男的,男的穿成女的,害得大舅抱儿子错抱了二姨妈的女儿,婶婶拉女儿错拉了大姨的儿子。我就躲在角落里笑,然后一阵风一样消失,等妈妈抡起老拳时,早就不见我的身影。妈妈越打我,我越变着花样地大闹天宫,我把妹妹的辫子拴在小椅子上,她一起身,辫子把小椅子拖着走,她痛得大哭起来;我还把小弟的鞋子反着给他穿,说是卓别林来了;把堂弟的头发抹上花生油,说他是高级贵族;把妈妈晒干的内裤给二妹当帽子戴,说她是白雪公主……后来,妈妈惩罚的工具已经不能用一般的刷子、扫把、拳头了,而是逐渐加码,换成锅铲、铁刷、打狗棍,不过,命中率还是那么低。杰克说这些时,比比划划,绘声绘色,得意极了。我和容容面面相觑,这些恶作剧我们想也想不出来,只有极聪明、极富想象力、还不怕反复挨打的孩子,才敢于做出如此冒险的“壮举”。杰克补充一句说,我上中学后,妈妈再没打过我一巴掌,不是我听话了,而是发现我太经打,越打越淘。
难怪杰克如此与众不同,他的倔强,他的标新立异,他的随意性,全与他从娘胎里带来的不安分的天性有关,他当嬉皮士更是一点也不意外了。
我问容容,怎么换当地的钱?容容说,杰克早就换好了,你要买什么,我们给你买。我说,我不想用你们的钱。容容说,妈,用我们的钱你不乐意,用你自己的钱,你肯定又嘀嘀咕咕,你要怎样才称心?
好,我不嘀咕,该出手时就出手,我怎么就不能变聪明点呢?
昨天一美元换了9100印度尼西亚盾,今天就变成8900了。这里的政局不稳,杰克每次只换一点点钱,就是怕转眼贬值,他在这方面真是精明过人,是我见到过的男人中的精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