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我妈妈说,看一个人的家,就可以了解这个人:是正统,是海派,是大方,是吝啬,是开朗,是封闭,是阳光,是阴暗,是干净,是肮脏……能看出个八九不离十。
在一个连体式别墅三层楼房的门口,我们停住了。乖乖,一棵巨大的椰子树在门口当警卫,上面结的椰子已经干瘪了——为什么没人把它们打下来吃?还有一些叫不出名字的奇花异草,散发出阵阵清香。大门正前方是一个清澈的游泳池,周围一圈雪白的躺椅,无人光顾,显得寂寞。杰克从美国回来买的这套房子,算豪宅还是普宅?
一个长相漂亮的用人跑出来,接过行李,用英语向我问候。这杯小酒我能对付,我也回敬一句“认识你,我也很高兴”。容容说,这是新来的,叫玛丝。以前那个会做中国饭的,因为面相凶,杰克妈妈说不能用,杰克就立即把她辞了。看来,杰克很听他妈妈的话,是个好孩子。
我迫不及待,里面是什么样子?
一进门,是一个塞满家具的小客厅:一圈红沙发,一个五十二英寸的墙挂电视,一组顶天立地的巨大音响,几件泰国和印度尼西亚大型人物木雕,一排中国式的红木雕花柜子,里面摆满了工艺品,墙上挂满了油画,电脑桌上显示器大得像彩电——感觉每样东西都在拼命膨胀自己,争夺地盘。我很纳闷,客厅不大,为什么样样东西都是巨型?这个哈佛生是个只知道使劲吃,却不管自己肚子有多大的贪婪人?也许是因为东西又多又大,所以客厅显得很小。我有点失望,这位“富人”,客厅比我家“小”多了。主人还是文物发烧友,有很多收藏:一个被灯光照得如同舞台的西式玻璃柜,柜里放满了极薄的碗、古代的坛、形状奇异的瓶、紫砂壶、鼻烟壶……多半是他七十年代从中国江苏、潮州、湖南农村搜集来的。另一个几案上则摆了几个不规则造型的、硕大的西式玻璃制品。他对我说,别小看这几个玻璃玩意儿,抵他所有照相器材的价值。
容容悄悄对我说,你一定要夸他两句。我这才说,收藏文物是要有学问的,你太有眼光了!杰克被我夸舒服了,马上打开另一个藏宝的玻璃柜,一开灯,一个蓝绿色的花瓶,一匹陶土马,如演员闪亮登场。他指着两张鉴定纸说,白老师,经大英博物馆鉴定,这花瓶是中国明朝嘉靖年间的,距今四百多年;这马的马鞍有一点缺损,为唐朝文物,距今一千多年,如果现在拍卖,天文价!我假装惊呼,噢!哎呀!好呀!
杰克兴冲冲地把有一人高的音响打开,约翰?丹佛的美国乡村歌曲马上环绕响起。我和老林酷爱音乐,我分辨得出当代中外歌星的声音。丹佛的歌声仿佛从天外而来……这是什么音响?容容说,这是杰克从美国撤退时带回来的,世界顶级,为了它,周围放光盘的架子也必须顶天立地(新加坡和欧美见不到盗版光盘)。杰克同时也是音乐发烧友,容容悄悄告诉我,只要家里一来客人,杰克立即打开音响,他以为全世界的人都热爱音乐,在这一点上,他有点可爱得土气。
再往里走,是很大的厨房,地上堆了两箱橙子、一箱苹果和一箱菠萝。最叫我惊讶的是靠墙摞起两排、有一人高的饮料箱,是啤酒和各种饮料,我数了数,起码十五箱。容容解释说,杰克生长在有十个兄弟姐妹的家里,从小他负责采购,习惯了大批量地购物。沿墙壁是一组橱柜,我随手打开一个柜门,没想到,一包包粉丝豆皮红豆绿豆方便面意大利通心粉……从里面倾泻而下。玛丝不好意思地拾起,说得空时要好好收拾一下。两扇门对开的巨大冰箱一打开,也是同样的情况,里面堆得满满的,鱼、肉、大盒的冰激凌、果汁、甜食……玛丝急忙将东西往里使劲塞,生怕一不留神又会倾泻一地。还好,杰克没有发火。我听容容说,杰克什么都好,就是脾气不好,因为常对用人大发雷霆,所以没人干得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