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节2

快走到坡顶时下起了毛毛雨,远远就看见黄色挖土机像托儿所的玩具般在坍塌的牛顿大楼四周作业。我走到我那栋楼了,体内那种疯狂的感觉开始消退。这段路我走了半个多小时,希望今天能开自己的车回家。不过,我原本打算星期五开车回家时顺路去加油的,现在已经付不起油钱了。

英美研究大楼依然屹立,大门没锁,这表示里面一定有人。这栋大楼就算是星期天也经常有人在,我也难得锁门。不过我在圣诞节隔天来的时候,回去时的确把门锁上了再走的。虽然大楼一定有人在,但当我走在长廊上时,却感觉不到其他人的存在。我并不是说听不见电流的嗡嗡声,或手指敲打廉价键盘的声音,只是感觉不到有人。

我走进办公室,暖气竟是开着的,走上山让我变得很热。我把窗户打开,雨斜斜地打在窗玻璃上,让我想到了粒子加速器所拍摄的照片。我打开电脑后再上楼,想到系办看看有没有我的信。

玛丽在系办,正跟她的秘书伊冯娜说话。

“我想大家回到家以后,是不会检查电子邮件的。”伊冯娜正在说话。“我的意思是说,校方上星期五说学校要停课一个星期,如果你在下星期一之前看见有人进来,我会很惊讶。有些人或许这个星期五就好奇而过来看看。可是不管怎么说,并不是所有老师在放假期间都会来学校。”

这个系过去是由资深教授掌管,他们轮流担任系主任。现在则跟这所大学大多数院系一样,都是由一名负责控制预算的经理人管理。玛丽会装成学者的样子,也许是希望这样一来我们就会信任她。可是她对学者的生活其实所知无几,我经常在无意间听到伊冯娜在跟她讲学者一般会做哪些事情。

玛丽的脸色很难看。“那么,有谁来了?”

“马克斯来了。哦,你好,爱丽儿。爱丽儿也来了。”

我和玛丽都很清楚,我有没有来学校一点也不重要。这学期我只负责教一门夜间课程,我不用管行政,也不是哪个委员会的成员。我只是个博士生,而且指导教授还失踪了。可是玛丽却仔细地打量我,好像必须把我看个清楚,这令我非常惊讶。

“啊,爱丽儿,”她说道,“请来我的办公室一趟,如果你现在方便的话。”

我让玛丽先走,然后跟着她一起回她的办公室。玛丽开门后让我先进去。

我没来过玛丽的办公室。这里放了两张安乐椅,都面向一张灰白色的矮茶几。我在一张安乐椅上就坐,她也在另一张里坐下来。我很高兴隔着桌子跟老板对看的日子已经过去了。自从有了电脑,你就不用跟老板对看了。如今,上班族面对的不是墙壁,就是电脑屏幕。

玛丽一句话也没说。

“周末过得好吗?”我问道。

“你说什么?哦,挺好的,谢谢。你现在……”她又不说话了。不过,我心想不管她要跟我说什么事情,她都会说的,所以就没再跟她话家常。“你现在……”她又说了一遍。“是自己一个人用一间挺大的办公室,对吧?”

该死!我就知道这一天早晚会来。

“那是索尔·伯兰的办公室,”我说,“我只用一个小角落而已。”

我在说谎。伯兰失踪几个月以后,我就把他的桌面清空,将他的电脑搬到茶几上,再把他的桌子和我的桌子并在一起,这样一来,我就有了一张L形的大桌子,而所有书架都摆满了我的书。

办公室也到处放着已经长霉的咖啡杯,还有我全部的研究笔记。有一个抽屉装满我总有一天会用到的东西:三小条的苦味巧克力棒、一个飞利浦的螺丝起子、一个平头螺丝起子、一组扳手、一个螺丝扳手、一个双筒望远镜、一些金属片、几个塑料袋,还有一个最令人伤脑筋的东西——一支按摩棒。这是帕特里克叫校内快递送来给我的,真是一个很淫荡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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