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女生宿舍楼下,我摸出口袋里的小通讯录,一本只有半个巴掌大的人造革小本子,翻到一个电话号码。我先用公用电话拨了小白的手机,不在服务区,再按照本子上的号码拨过去,那是一家公关公司。没有人接听,我意识到这是大清早,那边还没上班。
十点钟,我再打电话。听筒里传来一个女人很好听的声音:“××公关公司,您好。”
“你好。”
“有什么需要的?”
“白晓薇来过吗?”我说,“她在你们那儿叫Shiry。”
女人连考虑都没考虑,就告诉我:“Shiry早就辞职了。我们这里有一些新来的女大学生……”
我挂了电话。
小白的大学生涯即她的打工生涯。大一第一个月她就在奶茶店找了份工作,非常勤奋,非常努力地想要在世界上生存立足的意思。
奶茶店离咖啡店不远,与一家盗版光盘店合用一个门面,仅一米五的宽度,除了奶茶以外还卖一种色泽颇为可疑的烤香肠,吃起来味道倒还不错。小白就在店里打工,每天下午四点必然出现在店里,穿戴一身红黄相间的制服,一个人麻利地干活。同一时间点上,我经常坐在咖啡店里喝啤酒。我从来不去喝奶茶,不过我会去光盘店淘碟,顺便和小白聊几句。
当时的奶茶店里还有一个同乡,是个高中辍学的男孩,叫小鲁。他是来T市打工的,负责送外卖,每天骑着一辆自行车在附近新村里绕来绕去。这人有点缺心眼,第一是不认路,常跑错了门号;第二是不认人,非常没有礼貌,唯独对小白是例外,他很喜欢小白,自诩为护花使者。有时我去找小白,看到小鲁斜坐在自行车横杠上,用一种挑衅的眼神看我,非常不善。
小白在奶茶店成为一道风景,那身颜色扎眼的工作服穿在她身上居然显得很好看,人长得也白,圆圆的脸蛋特别招人待见。附近新村有个老头是个露阴癖,天黑时,他会穿着一件八十年代非常流行的卡其布风衣来到奶茶店门口,趴在一米五宽的门面上,像录像片里的露阴癖一样敞开风衣,用T市的方言对小白说出一连串的下流话。奶茶店的柜台大概有一米二高,正好到我腰间,为了让小白看见他的要害部位,老头每次都会带一个板凳垫在脚下。
最初两次,这个老头很幸运,没有人抓他。可是一个露阴癖的好日子又能持续多久?有一天被小鲁撞见了,一脚踢翻了板凳,老头便像拖把一样倒在地上,钙质流失的一把老骨头敲得马路牙子乒乓作响,挨了一顿揍,卡其布风衣剥了下来赤条条逃进了新村。带血的风衣犹如战利品,被小鲁挂在了奶茶店门前的树枝上。
我知道了这件事,想安慰一下小白,小白说不用。确实,在她的整个青少年时代,遇到的变态不计其数。从小学开始,坐公交车就会有男人在她身上蹭来蹭去,体育老师总爱借机在她身上摸一摸,上厕所被人偷窥,买个卫生巾都会有人跟踪。这种情况直到她上大学,她都已经习惯了,无所谓。
“我大概就是这种人,身上带电的,除了引来色狼也没别的特长了。我操。”
“所以遇到露阴癖也不是什么可怕的事,对吧?”我说。
“话是这么说,到底还是觉得有点讨厌。”
“没办法。长得难看的人,缺少很多乐趣;长得好看的人,平添很多麻烦。人生何其公平。”我说,“幸好小鲁给你出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