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啸(4)

那事发生在搬到夏营盘半个月后的一个晚上。孟夏的骄阳由阿给苏图山头沉下,洒遍山川原野的橙黄色夕照渐渐被靛灰色的夜幕覆盖,天空缀满闪烁的星辰,万籁沉浸在了安详的夜韵中。海姆楚格的二十多头牛散卧在蒙古包的前后反刍着,百十来只羊舒坦地歇息在营盘上。任何声响都会穿透神秘的宁静安和的夜色,如是覆盖了草原大地。时而从散布在达尔给延西热上的夏营地的人家那里传来狗吠声。浩特其和会拉嘎两条犬听闻着远处的动静淡淡地吠叫着,突然它们像看到了什么似的急促地吠叫着哀鸣起来。其他人家的狗也闻讯此起彼伏地连声吠叫起来。这急促的狗吠声给干完一天的活计刚刚开始吃晚饭的海姆楚格家带来了异常的紧张气氛。

“这是怎么了,孩子?疥子(狼的隐讳语)不会这么早就来吧?”海姆楚格侧耳倾听,用充满忧虑的目光看着儿子阿尤乐贵说。

“这帮臭痞子吃饱撑的乱嚎叫呢。”阿尤乐贵漫不经心地说着一心扑在饭菜上,显得很不愉快。他似乎在盘算着与什么人的交易得失一样总是耷拉着个脸,不露一丝笑容。而且说的话也总是生硬而让人厌恶。外面的人看了还会觉得他对妻子,或者是对父亲态度蛮狠残暴呢。这家的那两个人已经习惯了他的性情,自然也就不会多想什么了。

“疥子来了狗也能对付得了吧。爸爸你就放心吃饭吧。把碗递给我。”儿媳心领神会地说。有了身孕,体态日渐显眼的儿媳的智慧如同她的人一样美丽清澈。不知是由于心软,还是诚实懦弱,什么事情都看着丈夫的脸色行动的这个心地善良的女人,在两代男人中间撮合着说的话,对海姆楚格没有产生多大的慰藉。他们家的这两条名犬可是个非常厉害的敢抓人的狗。它们有着曾经多次抓捕过潜伏进入营盘的野狼的历史。海姆楚格一辈子最喜欢好马和好狗。他仗着好马和好狗,被邻里间称为“高手海姆楚格”。他还常说:“好马、好狗比起赖人强多啦。”但奇怪的是儿子一点儿也没有随他,对他养的狗就像有仇似的总是恶狠狠地虐待打骂,让人费解。海姆楚格理解狗的意图比理解儿子的心思还要胜过一筹。

狗们的吠叫声越来越密集而急促,老汉及时地意识到了那吠声里虽说显示着保护家园、迎战强敌的坚强意志,但是其中不免流露着惊恐畏惧的迹象。他看了看儿子和儿媳,把手中的碗推向火撑子边,右手托在铺设在右侧的生牛皮上,左手拄着膝盖“嗨”的一声站起来,取下挂在哈那头上的心坠布鲁①掖在腰间推门走了出去。

“爸爸,饭还没吃……要不我出去看看……”儿媳几乎要拽住他的袍裾似的急忙提醒道。

“你是有孕在身的人,黑灯瞎火的干什么,孩子啊。回屋去。”说罢,海姆楚格在夜幕下朦朦胧胧地走远了。

站在父亲身后聆听了少许动静后,南斯乐玛折回屋里,用厌恶的目光瞥了一下阿尤乐贵,嗔怪说:

“你也有点儿太甚了。睁眼看着就让老人跑腿,怎么不出去看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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