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迷婆婆(4)

刚到安达那些年,俺住在农村,离城里十多里路。从砖厂到电影院,也有八里路。哪个月发的电影票,俺都送人。有一回发的是戏票,俺跟丈夫去看戏,演的是样板戏《沙家浜》。

看完戏回家,婆婆问:“咋这么晚回来?”

丈夫说:“上街看戏去了。”

婆婆的脸当时就撂下了,生气好几天,不理俺。

后来俺家搬到两公里半,在东北石油学院附近。

石油学院常演电影。只要有电影,婆婆就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扶着孩子的肩膀去看。

有一次,婆婆病了,三天没从炕上起来。

孩子回来说:“今天晚上,石油学院有电影。”

婆婆不知哪来的精神,起来就吃饭,吃完就去看电影了。

前两天,闺女问:“俺奶奶疼过你吧?”

俺想了想:“疼过俺一回。”

刚结婚那年秋天,俺家种了两块棉花地,好天隔一天拾一次棉花,都是俺和婆婆去。

那天婆婆说:“你先去吧,俺晚会儿再去。”

俺挎着篮子走,一边走一边想:婆婆有啥不能告诉俺的事?俺得去看看。

俺走出半里地,在树荫下凉快一会儿就回家了。一进大门,就闻见香味,俺直奔厨房。婆婆和大姑姐一人一大碗刚煎好的鸡蛋饼,正想吃呢。

俺进屋了,婆婆问:“你咋回来了?”

俺说:“棉花开得不好,明天再拾吧。”

婆婆另拿一个碗,把她碗里的鸡蛋饼分给俺一半,姐姐也把鸡蛋饼分给俺一半。她俩都是半碗鸡蛋饼,俺是满满的一大碗。

那时候,俺家一天三顿高粱面,高粱面窝窝、高粱面糊涂,炒菜就用几滴油,吃得人人烧心。

吃鸡蛋饼的时候,俺偷着扫一眼:姐姐的脸通红,是不好意思的脸;婆婆的脸耷拉着,是生气的脸。俺又高兴又好笑。

闺女说:“这叫疼你吗?”

俺说:“这就是疼俺了。”

依俺看,她连自己都不会疼。天热了,她也不脱衣服,脸上都是汗;冷得轻,都不知道加衣服;常年穿着衣裳睡觉,说又脱又穿的麻烦。

只要有戏听,就是婆婆的好日子。她老人家拿听戏当日子过,也是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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