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你可以等我七点左右回来……”我不想那样,我不想给她我的电话号码,我知道给了号码之后一定会发生一连串烦人的事。“你可以发电子邮件给我……”我看着她的脸,心烦意乱却又存着一丝希望。她母亲可能就要去世了,而我还让她发电子邮件给我。“或者你也可以打电话过来。”她看上去松了口气。我在街角的星巴克买了杯卡布奇诺,还买了份报纸。今天见不到火车上那个可爱的家伙了,因为我要开着塞巴斯蒂安上班,今天还得带它去一趟修车场,现在我已经有点担心账单了。我用员工卡进入办公楼入口的十字转门。“曼迪克”公司在城外新商业区的入口处,那建筑就像是降落的外星飞船。十年前他们将工厂移到爱尔兰,并聪明地将各个办事处合并到一起以增加生产力。“曼迪克”指的是希腊一种预言与占卜的力量,讽刺的是,看着这个公司卷入各种麻烦中却没人把它的名字当成笑话。在我看来,无论何时,事情早已尘埃落定,我们被告知我们是安全的,可失去那么多同事后我们仍然觉得震惊。我们仍然被空着的已经失业的人们的桌椅包围。虽然我们对失业者心怀同情,却也乐于得到更高职级者才能拥有的办公桌和更舒适的椅子。
我曾经很惊讶自己不是第一批被辞退的人。我在操作手册部做翻译,现在这是一个由六人组成的团队。我们将公司器械的说明书译成德语、法语、西班牙语、荷兰语以及意大利语,这看上去像是个轻松的活,实际上它也确实很轻松,只是我不会说西班牙语。其实我会一点,只是实在不多。所以我将那部分工作外包了,交给一个我认识的西班牙语很棒的人,事实上她就是从马德里来的。她不介意帮我分担些工作,目前为止这办法在我身上也算管用;只是这个朋友总是很懒,动作也慢,让我每次在十一点交译稿时焦虑不安。我的第一学位是经济学和语言学,硕士学的是国际贸易。我在米兰工作过一年,德国工作过一年,硕士是在巴黎的商业学校读的;我在夜校学荷兰语,在那里我也参加了马德里的女生晚会,由此遇见了后来成为我西班牙语共犯的女生。虽然我没有像父亲和莱利一样学过法律或是像菲利普一样学过医学,但我想父亲对我大学取得的成就和我的语言能力还是有些骄傲的。直到我选择了这份工作,他对我的那点骄傲便一无所有了。
每天早上来办公室我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大鼻子贱人,她的父母给她取名露易丝。我叫她大鼻子是因为她的品味。她是行政人员,她今年结的婚,而她从还在母亲的子宫起就开始为这一天做准备了。每当鱼脸,也就是老板不在的时候,她就会翻阅杂志,撕下上面的图片,拼成她大日子的情绪收集板。不是说我是个绝对物质至上的女人,只是我有时候会认为自己对某些事情有些疯狂,而我也厌倦了她对于所有与美容相关的信息的没完没了的闲聊,不管嫁什么样的男人,她对这些东西总是一样热忱。她总爱没完没了地询问别人的“大日子”。她不会像喜鹊一样对某些信息念个不停,实际上她更像是食人鱼,吞食每一句人们说出的话。与她交谈简直就像是访谈,我知道每一个专门为她设计的问题,好让她对自己的人生做出决定,而用不着礼貌地来问我。她对自己不喜欢的事情嗤之以鼻,而当她听到一些感兴趣的话题,她会听完最后一个词,然后跑回办公桌记下她的新发现。我非常不喜欢她,事实上她穿的紧身T恤上的商标很可笑,这些T恤完全遮不住她腰间的赘肉,因此我越来越觉得她讨厌。任何人身上最不重要的细节都会向别人灌溉讨厌的种子,虽然正相反,我最讨厌布莱克的地方,比如他夜晚的磨牙,倒成了我最想念的东西。不知道杰娜那个贱人介不介意他磨牙。
今天大鼻子在黑色T恤外还穿了一件运动上衣,上衣画着一幅莎士比亚的头像,下面写着“重色轻友”。有时我会怀疑她究竟明不明白它们的意思。
“早上好,露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