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关汉卿为代表的元代文人大多以“浪子”自居,“郎君领袖”、“浪子班头”等自称就透露了他们自我调侃的叛逆心态。这和柳永的“镇相随,莫抛躲。针线闲拈伴伊坐。和我。免使年少光阴虚过”本质上是一致的,只不过和关汉卿比起来,柳永的叛逆还算是含蓄的了。
到明清时期,文人的“浪子”心态、市井百姓的喜乐哀哭甚至还获得了思想界的公然支持。明清文人就集体开始了对传统高雅的贵族文学的反叛,例如明代李贽就直言不讳地宣扬“穿衣吃饭即是人伦物理”。他们肯定“街谈巷语”的同时,更深层次地肯定这种话语的生存“语境”——那些里巷妇孺们生活欲望的真实流露与表现。袁宏道在《叙小修诗》中就说,较之文人诗篇,“闾阎妇人孺子所唱”的歌谣更有流传价值,因为这些歌谣撕下了伪君子的面具,“任性而发,尚能通于人之喜怒哀乐嗜好情欲”。
柳永,就是北宋初年反叛高雅的贵族文学的先驱。“奉旨填词”的宣言,表面上是行为的屈服,实质却是精神的叛逆!虽然在当时,柳永的叛逆是孤掌难鸣,但他没有想到的是,在其后的元明清,他会拥有如此众多的知音。
在当代,柳永这种半主动半被动的叛逆无疑是不能得到精英们的认同的。前面所说晏殊就是鄙视柳永的代表,而他对柳永的看法也就代表了此后词学界对他的主流评价,柳永就这样成了“俗”词的“浪子班头”。
由此可见,皇帝也好,以晏殊为代表的精英文人也好,与其说他们是看不起柳永的词,还不如说他们是看不起柳永这个人。一般来说,文学作品的审美功能主要可以分为道德同情和审美同情两种,文学作品的价值也部分地依赖于这两种功能的实现。但由于中国特有的诗教传统,导致历代批评家对诗歌的抒情功用更加看重的是其引发的道德同情,以是否能引起崇高的道德同情作为评判作品价值的最高标准,有时甚至是唯一标准。
如果作者的道德境界落于下乘,那么他的作品也无法获得正统文学批评的青睐。也因此,诸多文人为了显示个人道德的高尚,往往在文学作品中道貌岸然,俨然一副道德君子的模样,私底下却不乏卑劣龌龊的一面,传统文人中这样人格分裂的例子可谓举不胜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