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有一名产妇大出血,她参与抢救,很晚才下班,末班公共汽车早没了。她站在路边,焦急地踮起脚尖,巴望有没有过路的车子能捎自己一程。一阵狂风吹得她双眼半眯,睁开眼皮时,一辆金杯停在她面前。车窗摇下,露出张大山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面孔,脸形没变化,但却多了一些被岁月揉搓出的细纹,特别是目光,有些浑浊。
“回家吧?”张大山冲她吼,“上车!”
她不太想上,可最终还是上了。
“近来咋样?”张大山一踩油门,金杯摇晃着笨重的身躯,驶上了国道。
少玲没有回答,她觉得这些年,还有这些年发生的一切,都不是用一两句话可以说明白的,既然如此,不如不说。
她向车窗外望去:茫茫的夜色笼罩了整个草原,根本分不清天地,只在黑暗的底色上有一些更黑暗的起伏,那是山峦,连绵起伏却又形状莫名——正如她此刻的思绪。狂风把车窗震得嗡嗡作响,寒气从玻璃缝间咬牙切齿地钻进车厢,咝咝咝的……车身抖动得越来越剧烈,像是要被风撕碎。
由它去好了,不是很多事情都由它去了吗?就这样想着,她渐渐闭上了疲倦的双眼。
就在意识越来越模糊时——
急刹车!
然后就看到了那恐怖至极的一幕……
电视剧里经常说的一句台词是“简直像在梦里一样”,此时此刻,坐在颠簸的车厢里,抱着浑身是血的白衣女子,少玲不知这是一场噩梦即将结束,还是刚刚开始……
金杯绕过几座低矮的丘陵,只见草原的远处,摊着一片亮闪闪的椭圆——“额仁查干诺尔”到了。“查干诺尔”是白色湖泊之意,“额仁”的意思是“幻境”,所以,这湖的蒙语全称应该是“梦幻般的白色湖泊”。
但附近的汉族牧民们都管这湖泊叫“眼泪湖”。
之所以得了这么一个名字,是因为这湖的形状活像一滴眼泪,且湖水又苦又咸。一丛丛乱蓬蓬的芦苇围绕着湖岸,还有几株奇形怪状的白桦树,此刻正在寒风中白骨般嶙峋地兀立着。一栋两层高的小楼孤零零地矗立在湖畔——这就是湖畔楼,一间普普通通的旅店。
金杯在湖畔楼前停下,熄火的瞬间,车窗外的风声骤然增大。张大山眯起眼睛观察那栋黑黢黢的小楼,突然想起了“旋涡”这个词。此刻,他心底分明生出一股异常清晰的感受:
这座小楼就像一个旋涡,只要他敢迈出车厢一步,就会被一股巨大的神秘力量卷进一个深不可测的黑洞里,从此再也无法逃出生天……
哗啦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