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飞鞋(2)

那位年轻士兵吃了一惊,可是还是乖乖地绕到柜台后面,在几百双看起来完全一样的黑玩意儿里翻拣。他足足找了一个小时,才找到自己的鞋子。在这段期间,威格下士咬着烟斗翻杂志,像是对那小子的遭遇很不关心的样子。最后,他把标签从鞋跟底撕下来,然后抄在一本登记簿上。

“以后你要做的就是这些事。”他对我说,“不难吧?”

他并没有夸张,这些事确是很容易。在这间修补站里的日子就是这么平淡。刚进去几天我就发现这屋里一些可爱的规矩都是威格下士自定的。修补站的工作也是崇高可敬的,可是管理之道绝不该是如此。这儿的四壁全是贴好字母牌的架子,按理送进送出的衣服、鞋子应该按姓名字母摆好,领取的时候才节省时间。可是威格下士是个绝对懒得为整理而花工夫的人。他把所有的东西全堆在地上,而让架子空着。

凡是有鞋子送进来,他就往鞋山上一扔。送洗的衣服袋装满了他也不管,任之堆积到了快碰到屋顶。

过了三天,我知道我再也不能忍受了。

“威格下士,”我说,“如果我有点事做也好打发时间。你不介意我把这堆衣服和鞋子全部整理出来放在架子上吧,这样别人来领取的时候可以节省很多时间。”

他继续翻他的杂志——我发现他有翻书狂——起初我以为他没有听到,接着他用舌头把烟斗顶到嘴角,然后隔着一阵烟雾狠狠瞟了我一眼。

“老弟,你最好打消这个念头,”他懒懒地说,“该怎么做我会告诉你的。我是这儿的老板,命令该由我来发,对不对?”说完,他又回头看他的杂志。

我沉坐在椅子里。很显然我冒犯了监工,我必须因袭他所规定的传统。

可是称威格为监工并不十分正确,因为从第二天早上起,他每天都交代我不可以改变修补站里的摆设,然后就溜出去玩了。我成天一个人坐在木制的柜台后面,遇到有衣物送进、取出的时候就登记一下,大部分的时间则都是在那儿发呆。我有一个感觉,那就是所有的空军伙伴们大概就属我下场最惨了。

我发现最令人尴尬的就是看着那些小伙子在衣服鞋子堆里找寻属于自己的东西。这时候我往往深为他们的耐性所感动。因为我算是修补站的负责人,他们都认为我该为这儿的作业系统负责。尽管他们会发牢骚,但从来没有人对我加以肉体攻击的。有一天,一个大块头走过来对我说:“你应该把这些东西按字母在架上摆好的,懒猪!”——这是我所听过最严重的攻击,同时我很诧异他没在我鼻子上轰一拳。

可是每当那些高贵的青年边咕哝边埋头苦干的时候,我还是很不自在。然而渐渐地,我发觉我已经能够持续地摆出奉承的微笑了。

我惟一险遭私刑修理的一次是有一天下午,柜台前面突然出现了大片人潮。某单位突然放假,大约有三四百人同时涌过来领取洗好的军服,不但如此,他们还都希望立刻领到,好赶火车回家。

顿时之间,我吓得不知所措。如果我让他们冲进来找自己的衣服的话,后果将不堪设想。于是我抱了几捆衣服到柜台上,喊叫标签上的名字。

“华特!”在万头攒动的某处传出了一个人的声音,“在这儿!”

我找到了发声处,将那一捆衣服朝大概的方向扔过去。

“魏利!”

“在这儿!”

“麦当乐!”

“这里!”

“吉米森!”

“在这儿!”

我很快就熟练了。扔了几次以后,我都能很准确地将那捆衣物扔到它的主人那儿。当然,也有几次不幸事件发生——那就是绑衣物的带子在半空中断了,一件件的内裤、袜子或军服就像骤雨似的迎着一张张仰望的脸撒下去。也有些衣物自己从捆包里挣脱出来,降落在泥巴地上。

像这样发下去,过不了多久总会引起一些较急躁的人的愤怒。渐渐地,每次我的投射物一扔出手,下面就传出咒骂声。

“臭小子,要是你误了我的火车,我要你好看!”

“喂,狗儿子,别乱扔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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