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横生枝节

俞天香的爷爷常说,钱要是赚得快,花得也就快。令俞天香意外的是,想不到她爷爷的情绪也沾染上了快来快去的习性。这不,她爷爷一清早就迎头对孙女说,以后不要再和他来往了,就当不曾结识过,好人家有的是!俞天香听了,立觉天旋地转地覆天翻,她不知自己是怎么摸回房间的,整个人像虚脱了一样软绵绵地倒在床上。此时,“一腔心事更与何人说”的她,什么也不想做,也没有力气做什么,甚至连眼泪都是很孱弱很缓慢地流经耳际才滴落枕巾的。许久过后,她的心事像被濡湿的枕巾那样渐次放大,不禁悲从中来,发狠地咬住枕头呜呜而哭。

俞天香没吃早餐。她吃不下去,就是饿死也吃不下去。所以她爷爷来叫她吃早餐时,她连应都懒得应一声。她以前不是这样的,她爷爷想,这让他进一步把“罪责”都归到了刘耕耘身上,该死的小叫花子!她爷爷开骂了,谩骂声在牙齿间回旋往复。

上午,她爷爷又一次来到俞天香的床前,这一次他不是来叫她吃饭的,他说,好了,起床吧,你福林叔来了,别不懂礼数啊。俞天香听了就在心里寻思开了,她认为福林叔在这种时候到访,多半是受他侄儿刘耕耘委托来和她爷爷商讨“落数”事宜的。因为福林叔和她爷爷的关系非同一般,同样做饲料生意的他,货源多从她爷爷手上拿,而且除了生意上往来频繁外,平日里两人私交也甚笃,有时她爷爷还会留福林叔在家吃饭。但俞天香从不和他们坐一块儿吃,见了福林叔顶多打声招呼就走开了。她爷爷也不生气,只是偶尔会在福林叔面前笑称,这孩子父母不在身边就是不懂事。所以她爷爷突然搬出了福林叔的身份来跟她讲礼数,她以为最主要的原因要数福林叔是刘耕耘的堂叔。如今,她把福林叔当成了“救命稻草”,心想有他来帮着说情,不怕爷爷不回心转意。

因此,她强打精神出来面见福林叔。福林叔这一次来似乎做足准备,他双手拎满了“见面”礼,礼物在他手上晃荡着,直到见过了俞天香他才把礼物搁在醒目位置。俞天香对福林叔的态度有了明显改变。她不但亲自给他倒了杯茶水,还客气地说,听说福林叔手头的生意挺多的,今天怎么有空到家里来坐坐?福林叔扫了她爷爷一眼,说忙归忙,我和你爷爷是老交情了,这你都知道,今天来,说白了就是为着亲上加亲,有些话想在你面前挑明了说。俞天香听后感激涕零,心想要不是福林叔事先听说了什么跑过来调解,那还不如死了的好?想到这里,她就又嘟起了嘴,给她爷爷脸色看。精明的福林叔察觉到了她表情的细微变化,他试探性地转移话题,说老实讲我家风生的条件也都不错,脑子也够用,唯一不足的就是学习成绩差点。但今年考不上大学没关系,我的家底你们也都晓得的,一年不行两年,两年不济三年,总之就是块石头也能读爆他。福林叔说着说着自己不由笑了。俞天香她爷爷也会意地跟着笑了,并说风生这孩子确实不错,论起学习不好也是勉强不来的,只要人不笨就行,干什么都一样会有出息。俞天香对福林叔的谈话一点都不“感冒”,自然也没有违心地赔上笑脸。她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在她面前议论起风生这个人来,而且还一唱一和地甚是卖力。

说到风生,她是知道的,不但和她一个年级,而且还跟着他父亲去她家进过好几次货呢。但她对他的事情从来都不感兴趣,包括现在。

所以这使她疑窦丛生,忍不住诘问福林叔,那刘叫花这人怎么样?他可是你的侄子呀?她爷爷斥责说,怎么跟你福林叔说话的?我平常是怎么教育你的?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能什么礼数都不要了呢?俞天香撇了撇嘴,没言语。福林叔大度地摆摆手,示意她爷爷息怒,然后才苦笑着说,我侄子的学习成绩好,那是大家公认的,而且长相也挺招人喜欢,我为他自豪,只是家里确实寒苦了些,你们年轻人可能容易忽略一些生活难题。实际上,刘叫花他现在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他现阶段没有本钱去谈论一些别的什么。俞天香一听大失所望,她什么都明白了,原来福林叔不是帮着说情来了,他是来给他儿子提亲的,所谓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她想到这里,不禁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她的愤怒在瞬间迸发,她发疯似的哭喊道,你还算是叫花的叔叔吗?我真替你羞愧!说完把他买来的礼物不留情面地全仍到了大门外。紧接着又抡起笤帚把福林叔撵出了家门。

福林叔见好端端的东西撒了一地,就心疼地逐件捡起狼狈而去。周围聚在一块儿看热闹的孩子们见福林叔“仓皇北顾”亦哄笑而散。

她爷爷气得花白的胡子抖得摇摇欲坠。他怄气说,我想千想万独独没想到会是这种下场!俞天香也“恶语”相向,说这是我自己的事情,你若硬要拆散我们,我就死给你看!这句话起到了立竿见影的效果,但没能换来她爷爷的让步,却促使她爷爷一个电话把她父母从厦门拽了回来。

俞天香的父母了解到事情的真相后,心里对她爷爷是有意见的,认为他管得过宽过严了些,没把他们这当父母的放在眼里。但表面上却也不持异议,也不敢轻率地持有异议。因为她爷爷的犟脾气是出了名的,拿她奶奶生前的话说,他们是吵死了一辈子,结果正应了这句话,她奶奶就是因为受不了她爷爷的抬杠才负气跳江而死的,让人始料不及的是,她奶奶死后,哭得最伤心最动情的却是和她斗了一辈子嘴的丈夫。所以俞天香的父母就语重心长地对女儿说,你爷爷是刀子嘴豆腐心,别看他说起话来凶巴巴的,可实际上心里却软着呢,跟团棉花似的,他疼你!俞天香不以为然,说这是关系到我一生幸福的大事,我想自己做一次主,难道不行吗?

她父母觉得女儿说的话也不是全无道理,他们想出了一个折中的办法,希望从源头上解决“内部”分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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