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坐到这个角落来,”父亲又说,那声音像来自另一个世界。
“这一片儿跳到这一片儿上头,妈,它们又一块儿溜下去了!”儿子欢快地跳着脚说。
“让他坐这边儿来,”小个子男人在叮嘱老婆。
“杰克,到这块垫子上来,”母亲白皙的手拍拍那垫子说。
儿子照她说的,默默地蹭过来。待了一会儿,他故意尖着嗓子叫:
“看犄角儿里呀,妈,雪都堆成堆儿了,”他的手指头演戏般地抚着窗棂、指着雪花儿说,随后虚张声势地冲母亲转过身来。
“堆成堆儿了!”她也叫道。
儿子看到了母亲的表情,得到了她的回应,心有点定了下来。尽管他心里还有点不安,但他再一次确信他得到了母亲的关注。
他们下午两点半到了牧师住宅,连午饭都没吃。
“你好呀,爱德华。”林德利先生虚与委蛇一番,摆出一副岳父样儿来。可跟这个女婿到了一起,他总感到错位,因为他自叹不如。因此他尽量视而不见,闻而不知其声。老牧师看上去苍白瘦削,形销骨立,灰头灰脑的。不错,他还是那么傲气。不过,随着孩子们一天天长大成人,这股子傲气已经日薄西山,随时都会枯竭,他只能变成一个穷困潦倒的可怜角色。林德利太太一门心思只注意她的女儿和外孙子外孙女,毫不在意她的女婿。路易莎小姐则咯咯笑着逗孩子们玩儿。马西先生站在一旁,驼背的样子显得他挺矬。
“噢,美人儿,小美人儿!小冷美人儿坐火车来了!”路易莎小姐一边逗着小婴儿,一边蹲在炉前毯上解开白羊毛襁褓,让婴儿的身子烤烤火。
“玛丽,”小个子牧师说,“我觉得最好给婴儿洗个热水澡,免得她冻着。”
“我倒觉得没这个必要,”孩子妈说着,过来用手小心地捏捏小东西粉嘟嘟的手脚。“她不冷。”
“一点也不冷,”路易莎叫着。“她没着凉。”
“我这就去拿她的尿布来,”马西先生一门心思地说。
“我到厨房里去给她洗吧,”玛丽换了一副冰冷的口气说。
“不行,女佣在那儿擦洗呢,”路易莎说。“再说,孩子这时候也不需要洗澡啊。”
“最好洗一个,”玛丽平静地说,她听丈夫的话。这样子颇令路易莎恶心,也就不言语了。小个子牧师臂上搭着法兰绒尿布缓缓走下来时,林德利太太说:
“你是不是也洗个热水澡,爱德华?”
林德利太太话中带刺儿,可马西先生却闻而不知其声,因为他正一门心思准备给孩子洗澡呢。
屋内光线昏暗,陈旧破烂,相比之下,屋外的雪景倒像个童话世界了:草坪上的雪一片洁白,灌木上也粘着一挂挂的积雪。屋里墙上挂的几幅死气沉沉的画儿,看不大清画的都是什么,四下里昏暗一片。
只有壁炉前让火光映得亮一些,人们把澡盆安放在炉前地毯上。马西夫人的黑发仍像平时那样梳盘得光顺,一派贵妇人气。她跪在澡盆边,腰围一条皮围裙,抱住手脚乱蹬的孩子。她丈夫站在一边,手握毛巾和法兰绒布去炉前烘热。路易莎心中恨恨的,没心思分享给孩子洗澡的乐趣,自顾去摆桌子。那男孩儿正手抓门把儿吊在门上,奋力拧着把手想开门出去。他父亲扭身看到他,便说:
“别拽着门,杰克。”可他的话等于白说,杰克自顾拧得更使劲儿,跟没听见一样。马西先生忙朝他瞪起眼来。
“玛丽,他必须离开门,”他说,“门一开穿堂风就进来了。”
“杰克,别拽着门,乖啊,”母亲说着手脚麻利地把浑身水湿的婴儿放到她膝盖上的毛巾里,然后回头望望,说:“去跟路易莎姨妈说说火车上的事儿。”
路易莎也怕那门开了,就站一边看着炉前地毯上的人们。马西先生手持法兰绒布立在一旁,像是在协办什么仪典。如果不是因为人人心中生着闷气,这一景儿倒也颇为可乐。
“我想看看窗户外头嘛,”杰克说。他父亲忙转过身不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