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

——另外一种日本论的可能

这是一部关于过往生活的记忆,故事发生的场景主要在日本。我不知道,这算不算上是某种“日本论”。

现代日本因其独特的历史起源与经验,形成了一种特殊的自我叙述文化——无数的作家、学者、评论家热衷于谈论诸如“何谓日本人”、“何谓日本文化”之类的问题。这是一种强烈的自我叙述的欲望,与另一种被叙述的欲望互为表里。于是,国民也颇为在意其他者对自己的评价。

在这种叙述与被叙述相互交织的过程中,国民的自我意识得到了呈现。这种精神活动的意义在于,在不断的自我确认的过程中,国民获得了内在的自我反省、自我修正的机制与能力。换句话说,由于特定的心理机制得到了激发,从个体到国家获得了一个无可替代的生长点,获得了一种生命力的源泉。

无须说,中国国民的自我意识及其表达方式与此大异其趣。因为这种差异,在接下来的回忆性叙述中,我将不再区分自己是处于叙述他者还是表述自我的立场。这些文字仅仅记述了自己曾经的一段生活,准确地说,是一段域外修学生活中的若干场景。

回忆是一种多重的镶嵌活动:当下的生活与往昔的生活的重叠、个体人生际遇与天下国家的交错、理性与情感的紧张……在现实的日常生活中,所有这一切都以某种圆融无碍的方式嵌入于其中,共同构成了某种精神上的慰藉。重新书写这种生活,也就是重新书写从个体到群体的生命状态。

一位友人曾经问起过,旅日的中国人到底怎样看待日本。此前,他讲述了一个故事,大意是说,他的一对留日归国的夫妇在一起时,总是用日语交谈。友人询问其故,得到的回答是:只有通过日语交谈,他们才能找到某种共同经历,以弥补现实生活中的裂痕。听完这个小故事,我随口回答说,我可能理解他们。

那时,我想到了自己面临的情境。一个人长久旅居他乡,心理上会发生微妙的变化,将他乡的山河风物人事视为自己故乡的场景,从而获得内心的平静。由于中日两国文化的历史渊源,旅日的中国人或许更容易遭遇一种错觉:自己记忆深处的故乡,怎会遭逢在他乡的日本?满目山河空念远,他们从此不得不踏上曲折的寻觅之旅。

最近几年,很怕见到“故国乡关家园”这类的文字,因自己会为此陷入遐思,感到伤情。苏东坡曾有豁达之语:此心安处是吾乡。——此心安何处?这种对往昔的重述最终会将自己带到何处?站在这回忆之旅的入口处,我不禁心旌摇曳。

二〇一〇年五月二日深夜于粤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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