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鹏鹏向我们展示他花50元淘回来的“低音炮”遥控音响,小婶为此很骄傲,觉得鹏鹏真的是买到了便宜货,还向我们讲述鹏鹏过去为了音乐而做的“丰功伟绩”——在几年前大家都还很贫穷的时候,鹏鹏得到二百元的压岁钱,立刻拿去买了碟片和一个随身听。不过用鹏鹏的话说,自己对音乐的这点热爱,根本算不了什么,基本上,在他就读的海拉尔一中,每个宿舍都能找出一两个可以上得了台面的歌手;而自己花二百块钱,录制一首自编自唱的歌,更是很舍得的投资项目。说完他就随手从mp3里,调出一首班里一个女生为同学生日录制的hip-hop风格的蒙语歌曲。那个女孩极具穿透力的歌声,从鹏鹏的低音炮里传出的时候,我立刻因为惊艳而想到诸如光芒四射、卧虎藏龙、风华绝代之类的词语。不过鹏鹏的表情依然淡然,并补充说,在他们班里,她的嗓音条件,其实一点儿都不出众。但就是这样不出众的歌声,带给我的震撼已经足够深刻。那一刻,我真想刨根问底,究竟是什么东西,赋予了草原上的蒙古族人,如此浓郁热烈的艺术气质?而这样的歌声,又是如何将牧民们的视线以及对于外面世界的向往,一代又一代地,留在了这片草原上?
鹏鹏的老师偶尔会为渐渐被城市的五光十色给“蚕食”的蒙古族一代生出担忧,常常在他们玩乐聚会之时,带着劝诫的语气问他们:你们考不上大学可怎么办呢?他们大多数都会嘻嘻哈哈地回复老师:没事啦,大不了回草原上放牛去。他们依然继承了父辈们热爱“享乐”的人生态度,镇上的牧民们找各种理由举办的宴会,到了鹏鹏的同学那里,便是永远都不会被忽略的生日Party。镇上鹏鹏的一个同学,是出了名的Party热爱者,只要一个电话过去,他就是在天涯海角,也会赶过来参加,而且,绝不会空手赴宴。有时候手头实在紧张,他就会偷偷从家里抱一头羊,坐车跑到巴彦托海换钱,且从不会跟人讲价,200块就欢天喜地地卖掉。反正家里一百多头羊呢,少上一两只,也不会被阿爸阿妈发现。他的父母,也果真是糊涂过日子的人,竟然从来没有发现过他的“劣行”。不过我猜测,大约他们早就知道了,只是觉得少几只羊让孩子换了钱玩乐一下,也没有什么大不了,因为挣钱本来就是为了吃喝玩乐的嘛。
至于那些为女孩子打架斗殴,或者装病逃学,期末找人替考,吸烟喝酒,上网吧玩游戏,再或因为无处发泄的荷尔蒙,而无缘无故地在操场上站成两队,持棍比试,打到头破血流的乖张叛逆行为,对于蒙古族的男孩子更是家常便饭。
但牧民们却似乎很少担忧,在网络引入镇上之后,新成长起来的hip-hop一代,会让这个镇上的人越来越少。但只要锡尼河西苏木一直水草丰美,牛羊肥硕,那么便总会为他们留下自己的孩子,那些新鲜现代的东西,诸如福利彩票,台球室,网吧,干洗店,录像厅,迪厅,它们在小镇上总是一阵风似的来与去,像极了牧民们对一切新生事物的热情,不过是三分钟,便烟消云散。自他们在几十年以前,从游牧最终选择停驻在这里,大约便已经对一代一代,可以生生不息地繁衍居住下去,持有了饱满久长的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