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男人们饭桌上放的是白酒或者啤酒,不同于女人饭桌上的饮料,所有的客人都没有高低贵贱之分,一律吃同样的手把肉和六份凉菜。这样简单的宴席,在锡尼河镇上早已形成了惯例。其实饭吃的怎样不是重点,关键是这样的聚餐,可以让基本不读报纸的锡尼河镇上的人,互通外界的信息。尤其是那些为了牛能吃到更茂盛的草,而暂时搬到很远的草甸子上居住的人们,更是可以借此机会见一下久未谋面的亲朋好友。而镇上的年轻人们,吃上几口,便跑到饭店外面嬉笑打闹。偶尔也有一些小暧昧,在男孩女孩们中间暗暗传递。无意中我就看到主人家的胖女儿,正和一个瘦瘦的年轻人在门外的泥路上亲密追逐。饭店里拥挤嘈杂,孩子在人群里钻来钻去,让本就不大的饭店,显得愈加地吵闹。主人夫妇带着考入大学的儿子王刚,在各个桌子间敬酒,对于我这远方的来客,也不忘单独说一句“欢迎”。被敬的人会在这时,将红包塞到主人的手中,大家一团喜气,小小的饭店有让人晕眩的热闹。
饭吃完的时候,大家便骑上摩托车各自回家。草原的泥土路上扬起一阵又一阵的尘灰,有结伴走着回去的女人们,笑骂一声那飞驰而过的摩托车主人,继续一步步穿越草原,走回自己的家去。
阿妈回到家并没有像我一样午休,而是为晚上八点乘坐飞机离开的我,准备要带的行李。我几次告诉阿妈什么都不用带,一是麻烦,二是让她受累。但腰疼到要系一条围巾在腰上的她,还是忙碌着一个人包牛肉馅的饺子,又将拌好白糖的丑李子,放到干净的玻璃瓶中,还盛了一袋奶干,两袋布里亚特果酱面包。饺子装在饭盒里,给千里之外的照日格图带去吃。尽管电话里照日格图坚持说自己吃过了饭,而且很饱,再也吃不下任何东西,如果放到明天,饺子肯定坏掉,但阿妈不听,依然很细心地晾干了,一个一个地夹到饭盒里。
要走的时候,阿妈站在门口,看我一件件地收拾东西,她不断地自言自语着:“你走了我多没意思啊,什么事情也做不下去,吃饭不香,挤奶也没有力气,要不给照日格图说说,你留在这里,别去上班了吧。”我冲她笑笑,一句话都没有说,但我知道她懂得我内心同样的柔软与感动。
飞机飞上天空时,我透过窗户俯视这片夜色中的草原,我多么希望能带走一些东西,一株草,一片云朵,一丝清凉,一阵笑语,或者金花嘴里的“姑娘”发出的歌声;可是它们却在这片草原上,深深地扎下根去,就像那些栖息的生命一样,俯视着大地,以最虔诚的姿态。
但我并没有太多的忧伤,因为我知道,自己还会回来。我的心,已经像草原上的一株草,将柔韧的根系,向着那泥土丰厚的大地,温柔地伸展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