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西秘史》 送鸡米(5)

“嗨!金莲,你有哪样哭的?”张王氏不解地望着刘金莲。她说:“这大排场的‘送鸡米’,是娘家在给你争面子呀!快莫哭了,坐月子哭是会伤身子的。”

刘金莲揩干了脸上的眼泪,心里的泪却仍然在流着。试想,如果没有“见红”那自欺欺人的谎言,她将面临怎样一个局面?她为自己的可悲而流泪,更为给父母增添的烦恼而内疚。她甚至想到,若不是没良心的小雕匠远走他乡,这令人尴尬的场面,便不会出现了。

天上只有雷公大,地下只有舅爷大。浦阳一带人的名字,大多是舅爷所取。刘金山正在大堂里,和张恒泰、张复礼一起品着茶,商量给新生儿取名的事情。

张恒泰品了一口茶,说:“金山,给伢儿取名字,是你舅爷的事情。我们都听你的,你就说吧!”

刘金山问:“按照张家的字辈,伢儿可是‘玉’字辈?”

“对!正是‘玉’字辈。”

刘金山说:“小侄有个想法,说出来请亲家爹和复礼赐教。今年岁次戊辰,六月是己未月,二十二这天的干支又是戊辰,他落地时辰则是丙辰。由此看来,这伢儿的命大,龙年龙日龙时生,就只差一个龙月了。他的命中有三条龙:两条土龙,一条火龙。是很难得的。他在张家是长子。龙为乾坤之长。依晚辈看,就取名为‘龙’,不知亲家爹尊意如何?”

刘金山的一番话,把张恒泰说得心里美滋滋的,禁不住连声叫好:“要得!要得!就取名‘玉龙’。”

刘金山接着说:“若是按照字辈,取名‘玉龙’,还有一点不足。这伢儿虽然有三条祥龙护身,可还有点美中不足,那就是他的五行缺‘金’,必须设法为他补上。虽然他的母亲名讳‘金莲’中有了一个‘金’字,但还不足为补。依晚辈之见,不如在那‘玉’字的边上,加一个‘金’旁,即是一个‘钰’字,与字辈的‘玉’字同音。将伢儿取名为‘钰龙’。不知可否?请亲家爹赐教。”

刘金山说得头头是道,张恒泰满心欢喜,当即对张复礼说:“我看金山取的这个名字不错。复礼,你这个当爹的以为如何?”

“依舅爷的,伢儿就叫钰龙。”张复礼点头认可。张家新生伢儿的名讳就这样定了下来。

刘金莲坐月子,张复礼与她分居。阁楼上的书房里原本没有床铺,趁刘金莲坐月子,张复礼便在书房里开了一个铺。他很少到刘金莲坐月子的卧房里去。每有闲空,他便来到这书房里,誊抄高腔戏的剧本。“老庚”印茂佳,时不时来书房里同他摆龙门阵。看着他抄录的一大摞剧本,印秀才大笑不止,说张家大少爷的书房变成“戏房”了。张家的书房里,有一套叫《夷门广牍》的明刻残本。乾隆年间,张复礼的曾祖父张广厚押运桐油去汉口,在书摊上发现了这部残缺的丛书。虽是残本,却完整地保存着宋人朱辅的著述《溪蛮丛笑》。这是一部少有的有关湘西的古籍,记述了湘西一带土著民族的乡风民俗。张广厚虽是商人,却有着广泛的爱好,见此书便爱不释手。他以不菲的价钱,买下了这部残本丛书。随着时间的推移,这部书越来越显得珍贵,似乎成了张家窨子的传家宝。在浦阳镇,即使是藏书最多的印家,也没有这样的珍本。老学究印墨痴在世时,就曾多次向张恒泰提出,愿以印家藏书中的任何一部,来换取这部残本,都遭到了张恒泰的婉拒。如今,印茂佳似乎是继承了父亲对这部书的痴迷。他每次到这书房里,除了同张复礼摆龙阵之外,便是一头扎进这部书里。他还用工整的蝇头小楷,把其中的《溪蛮丛笑》誊录了一遍带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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