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西秘史》 刘家窨子哭嫁歌(1)

送走刘金莲,桂香又回到了房中。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无法入睡。哈乎乎的丫头似乎还不明了事态的严重性。她在盘算着,该编造一个怎样的故事,向主东解释小姐的出走,推脱自己的责任。桂香想来想去,总觉得编造的故事难以自圆其说,却又编造不出更圆范的故事。她听见窗外凛冽的寒风在呼啸,窨子屋的瓦皮上还响起了“滴滴答答”的声音。天哪!这是在下沙雪。她多了一份对小姐的牵挂。去麻家寨虽是官马大路,遇上大风雪,又是在夜里,小姐不知会被折磨成什么样子。这都是那勾魂摄魄的小雕匠作的孽!她后悔了,不该为小姐出主意,让她去麻家寨找那个小雕匠,到头来惹祸上身。想到天亮后将要发生的一切,她的头皮在发麻。

天色微明,夹雨的沙雪变成了大坨大坨的棉花雪。桂香料想小姐早已到达了麻家寨,和小雕匠见了面。她装作惊慌失措的样子,一顿脚尖下了楼,去到太太的房门前,压低嗓门喊叫:“太太!不好了!小姐不见了!”

刘昌杰和刘邬氏,闻声立刻起身开门。刘邬氏问道:“小姐怎么会不见了?昨晚你不是陪她睡吗?”

“我睡着了。她什么时候走的我都不晓得。我清早醒来,小姐就不在床上了。”桂香说着,假装揉着惺忪的双眼,做着还没睡够的样子。

“小姐不见了,那你说小姐会去哪里?”来到厅堂,刘昌杰问道。

“我不晓得。”桂香低着头,嘟着嘴巴说。

女儿临嫁之前的突然失踪,顿时使刘邬氏心急如焚。她冲着丫头大发雷霆:“小姐走了,你和她一张床上睡,都不晓得。你是死人!你是死猪!”

桂香栽着脑壳,一言不发。

刘昌杰看了妻子一眼,示意她先不要发火,而后问丫头:“桂香,你仔细想想,这些天,小姐对你说了些哪样?”

“小姐她说——”桂香欲言又止。

“她说哪样呀?”刘邬氏急不可耐地问道。

“不要急,你慢慢说。”刘昌杰说。

桂香心想,反正生米已经煮成了熟饭,干脆把实情说了,他们也不能把小姐怎么样。她做着怯生生的样子说:“早两天,小姐对我说她想上麻家寨。我劝她,那是千万去不得的。没想到她真的走了,不晓得是不是去了那里?”

刘昌杰夫妇气得好半天说不出话来。桂香低着头,两只脚如同筛糠般颤抖。刘昌杰低下头,看到了桂香身上挂着的钥匙串,顿时就明白了许多。

“桂香,你老实对我说,小姐是怎么从窨子屋里出去的?”刘昌杰正颜厉色地向丫头提问。

“小姐是……是趁我睡着了走……走的。”桂香说话,显得吞吞吐吐。

“我问你,夜里门锁着,小姐是怎么出去的?”刘昌杰继续追问。

“她……她是开了后门走……走的。”

“哪来的钥匙?”

“她趁……趁我睡着,把……把我身上的钥匙拿……拿去开的门。”桂香慌神了。

“混账东西!”刘昌杰把桌子一拍,“嚯”地站了起来,责令桂香,“把头抬起来,看着我的眼睛。”

桂香惊恐地抬起头,怯生生地看着刘昌杰。

刘昌杰两眼直逼桂香,厉声问道:“我问你,既是她偷拿钥匙去开的门,为何这钥匙又还在你的身上带着?”

桂香被刘昌杰问住了。小丫头从没经历过这般场合,她看了看挂在身上的钥匙串,知道事情败露,顿时大惊失色,身子瘫软,一屁股便坐到了地上。

刘邬氏恍然大悟:“天哪!原来是你这个小妖精在从中作梗!”

刘昌杰将板凳端到桂香的面前,说道:“起来,坐到这里,你要一五一十,从实招来,不得有丝毫隐瞒。听清楚了没有?”

“听清楚了。”桂香战战兢兢从地上爬起,坐在了板凳上。她被主东威严的目光所震慑,只得老老实实,从那夜为小雕匠送灯油所见,到她向山麻雀饶舌传话;从小姐的悬梁未遂,她为小姐出谋划策,直到她为小姐打开后门,让小姐私奔麻家寨,像吐枇杷子一般说了个清楚。她栽着脑壳打着颤,任凭主人的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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