骂完毛头后生,麻老矮浑身就像散了架子。他一屁股瘫坐在凳板上,向婆娘招手,让她靠近自己的身边,问道:“大喜呢?”
“你走了以后,我怕那伙毛头后生来唆他,打发他和二喜一道,去天雷山上锯楠木去了。”灵芝说着问老矮,“你去刘家结账,情况如何?”
麻老矮将他到刘家的情形,详详细细向灵芝诉说了一遍。当他说到那个桂香丫头的传话时,灵芝蒙了。两公婆一同陷入了久久的沉思。为哪样刘家小姐死心塌地要跟大喜?最能理解这种感情的,便是过来人灵芝。当一个女人为一个男人着迷时,常常是不顾一切的。不顾他的贫穷与富有,不顾他的丑陋与光鲜。当初她着迷于麻老矮,就是这种情形。外面传言,她是中了麻家祖传的迷药才失去了理智,任听老矮的摆布,做了老矮的婆娘。当初,她也曾将信将疑。如今,她与老矮已经是二十多年的夫妻了,还为他生了两个儿子,如果真有这种祖传的药,老矮是不会瞒着她的。灵芝感到难以理解的是,麻家其貌不扬的男人们,怎么就这样讨女人的喜欢?面对着与当年情景颇多相似的现实,作为母亲,她必须作出最理智的权衡与抉择。她必须为麻家人着想,为自己的儿子着想,同时也为痴情的刘家小姐着想。她清醒地意识到:当初她与老矮,只是一种光鲜与丑陋的差距。如今儿子和刘家小姐,还增加了贫穷和富有的悬殊。当初她是待字闺中、唱歌招郎的贫家苗女。如今刘家小姐却是名花有主、即将完婚的大户千金。此一时,彼一时,麻家两代男人遇着的两个女人,就这样存在着千差万别。麻家后生即使再讨刘家小姐的喜欢,他们的姻缘也是断然不能成就的。如果丫头桂香的传话属实,刘家小姐真的走上门来,麻家人是绝对不能接纳、也不敢接纳的。这时,麻老矮和灵芝最为恐惧的,便是刘家小姐的贸然前来。如果她真的上门来了,万全之策又在哪里呢?
“老矮,你说,该怎么办?”灵芝问。
“我心里乱得像一蓬麻,想不出主意。”麻老矮说,“到哪山唱哪歌吧!”
“什么到哪山唱哪歌!事情都急得火烧眉毛了,你这个做男人的也不拿个主意!”心急火燎的灵芝,埋怨起丈夫来。
沉吟了好一会,麻老矮说:“等夜里大喜回来,同他商量过后再说吧!”
麻大喜得知桂香的传话,顿时就蒙了。他在刘家生活了三年,对桂香是非常熟悉的。这丫头虽然嘴巴特别多,尤其喜欢传话,但她决不会无事生非。不是小姐授意,她绝不敢贸然传话。那刘家小姐,更是一个敢作敢为、说到做到的人。说不定什么时候,她会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麻家人的面前。回到家里以后,麻大喜就萌生了一个念头:远走天边,永远在刘金莲的眼前消失,不再打扰她平静的生活。用这种方式斩断情缘,使双方得到解脱。麻大喜本想在父母跟前,多生活一些时日,多尽一些孝道,让父母多得到一点宽慰,再提远行的事。突然的变化,使他不得不将计划提前。当他要将决定禀告父母时,又犹豫了。如果这样,无异于父母失去一个儿子,让父母长期承受骨肉分离的痛苦。他几次欲言又止。
“大喜你说,如果她真的走上门来,我们该怎么办?”父亲问。
大喜没回答,倒是二喜抢过了话头:“怎么办?依我讲好办得很,让哥哥同她拜堂成亲,把生米煮成熟饭……”
二喜还要说下去,被大喜生气地制止:“二喜,你怎么能这样说!”
二喜不服气,他硬是把话说完:“怎么不能这样说?等到生米煮成了熟饭,就是天王老子也奈何不得!”
“住口!”大喜呵斥着二喜。接着,他又平心静气地对弟弟说:“二喜,你晓得吗?我已经对不住她了。她要走上门来,不过是一时的冲动。可我们不能冲动,要设身处地为她着想。我没有能力让她过上她过惯了的那种好日子,不能委屈了她。我也更不能做一世人生都抬不起头的女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