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10

终于熬完了九个小时。火车咣当一声停下来,黑胖子的呼噜声戛然而止,她的牙齿,也不再磕碰得叮当乱响。他们先后走下火车。她对精神抖擞的黑胖子充满羡慕,是目送黑胖子汇入人流消失不见后,她开始成为风中落叶的。她拄住箱子,站稳脚跟。她靠的不是气力而是意志。

嘿,小红——

哦,老田……

他自己等于没有行李。他一手搀她,一手拉起她的箱包,往出站口走。他征求她意见去哪家医院。她说不去医院,不用他送,不用他搀扶不用他拿箱子。他没听她的,轻轻感叹:你这小姑娘,干吗这么倔强。直到她说她男朋友在出站口等她,他才愣一下,松开她。男朋友?不是宁哲?他的提问像自言自语,不待她解释,她也没力气解释,他就又说,我不相信有人接你,有的话,你早打电话让他进站台了;但我尊重你意见,我会先去出站口等你,有人接了,我就不打扰。说完他把箱子还她,注视着她,先退着走几步,然后转身,大步走向出站口方向。

她叫住了他。她想歉意地冲他笑笑。她调动不出笑的力气。你……送我去医院吧……她几乎瘫倒在他的身上。他是树,她这片落叶回到了枝头。

倒有人接他,是个苗条少妇,开天蓝色雪弗莱。雪弗莱送他们去了离沈阳北站北出站口最近的辽宁中医学院。他对女司机介绍她时,说她是他姑姑家大表姐的女儿,在北京读书,与他搭伴假道沈阳回铁岭过元旦,却被车上忽冷忽热的空调“忽悠”病了。她昏沉沉地冲女司机点头,很配合地叫他舅舅。女司机没表示怀疑。女司机还要上班,不能陪他们就诊。她不上班,他们也会打发走她,他们很难把舅舅外甥女的角色演得更像。他问她箱包里的东西有无急用,然后告诉女司机,那只大箱包先放雪弗莱后备箱里,过一会儿,他去她单位取。拎个大箱子看病太麻烦了。他说。她听说箱子要和她分去两地,不露声色地犹豫了一下。她不知道他是否看出了她的犹豫。她吃力地回头看一眼雪弗莱的车牌号码。

不拎箱子看病也很麻烦。一次简单的感冒发烧,从走进医院大门到获准坐在处置室的长椅上挂吊针,生生用去一个小时。

我这病,都折腾好了。病状稍稍缓解以后,她苦笑着说。

他说,北美有个作家叫黑利,二十多年前,他的小说畅销中国。在《 烈药 》里,他借医生之口说,感冒这种病,吃药得六七天,不吃药是一个礼拜。从看完那书,我基本就没打过针吃过药——不过你是发烧,又烧得这么厉害,另当别论。

北美?你为什么说北美?

读书导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