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还是我来吧。这事你不宜做。”墨挥解下自己的银灰斗篷,裹住小丹砂,将她抱了起来,直接将人抱回了小院。
江氏感激连连,眼中噙着泪水为小丹砂裹实了棉被。接下来还要热敷暖脚什么的,可就不是陆子修和墨挥能瞧的了。
走出屋子时,陆子修忍不住四处环顾。他第一次来到江氏母女的小院,如同进了另一个世界。谁能想到处处雍容的简府里会藏着这样一处破落阴冷的小院?连半个伺候的人影也没有。阅尽美景之后再看此院,如见着了美人脸皮上有一块欲坠未坠的疮痂,让人想除之而后快。
“墨挥,我觉得心里面好不舒服。”
“墨挥?”
一转身,却见墨挥又回了小屋。从他的角度能看到墨挥的背影,却瞧不见江氏的面容,只听墨挥轻声道:“夫人能隐忍至此,墨挥感到非常佩服,只是夫人是真心疼爱这个孩子吗?既能忍旁人不能忍,为何不能为了这孩子争自己所能争的?”
尚年幼的陆子修听得费思量,正咀嚼墨挥这话时,墨挥已走了出来。
“墨挥,你刚才的话……”
墨挥却拉着陆子修一刻不停地走出小院,等走到够远了墨挥才说:“少爷可别想着要向简老爷简夫人求情,更不要去质问他们,只说是我自作主张将简二小姐带走的,你尚在院里闲逛,并不知情。”
陆子修不解地眨眨眼。
“在这个家里,以少爷你的身份,你待简二小姐越好,她的处境就越难堪。你待她冷然不屑,才是最好的态度。除非有一天,时移世易。”
陆子修怔怔仰头相望,道:“我好像能懂一些—一些并不十分好的道理。”
墨挥点点头:“既是道理,自然都是好的。少爷现下不全懂也不要紧,以后自然会明白。只要记着今日的事情,终有一天会明白,这世上有许多事听不得人言,看不得表面。少爷若不想做昏茫愚钝的庸人,就一定要记好了。”
见墨挥说得如此郑重其事,陆子修也郑重地点点头。
忽然,沉沉的一片黑如墨泼下,墨挥的声音渐渐远去,另一个声音替了上来:“少……爷……少爷……”由远及近,由轻及响。
陆子修迷瞪着睁开了眼睛,一个十七岁的少年立在案头,却不是当年的墨挥,而是现如今的木叶,圆圆润润一张脸,比起当年的墨挥青涩有余,沉稳不足。
“少爷怎么睡着了?可是累着了?”
“无妨,就是看账看累了,打个小盹。”
“哎,是木叶不长记性,少爷这几日整宿整宿地睡不着觉,我竟还吵醒少爷,给少爷悄悄披件外衣就是。”
“反正也睡得不安稳。”
“我看少爷睡梦中还皱着眉头,少爷是不是做了什么噩梦?”
“算不得好梦……”陆子修顿一顿,按按眉骨,“但也不是什么噩梦。”
木叶扮个鬼脸:“不好也不坏,那就是无趣了。跟少爷的人一样呀。果然什么样的人做什么样的梦。”
陆子修拿一卷账册敲敲木叶:“我看你年岁渐长,反倒越来越没规没矩了。”
木叶讪讪一笑:“木叶只是想博少爷一笑,最近府里的霉事一桩接着一桩,一件接着一件,少爷怎么可能会做好梦。又何止是少爷,府里上下有哪个睡得安稳?可恨二老爷的事情刚过去,好好的喜事又成了丧事,还横生出这么件糟心事,闹得府里鸡犬不宁,眼看着这祸害就要祸害到陆家来了。老爷夫人现还在唉声叹气,为此发愁。”
“你现如今马屁拍不对,牛皮倒吹得响。爹娘岂是迷信之人,答应这门亲事是为了不失信于人。”
“失什么信?”
“你不知道,两家之所以有婚约是因为简家的祖辈有恩于我们陆家。那时简家两位小姐都尚未出生,只说简家何时生了女娃就嫁给我为妻,所以,这亲事并非雪宛不可。只是于内于外,只有一人被当成小姐,自然而然就把我与雪宛看作一对。如今雪宛已逝,简家转而让丹砂嫁我承下婚约,也不算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