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丹砂描眉的手停在镜前。铜镜中映照出江氏的背影,丝来丝往的针线不曾停歇,在她的旧鞋面上轻缓起舞。
可不就是一个“妄”字。
不过一句诗词,不过一抹笑容,就让她生了妄心。即便陆子修不是姐姐的,也不会属于她。
恋慕太过,痴心太多,只会伤了自己。
简丹砂用绢帕抹去脸上晕染的脂粉,也抹去眼角眉梢浮动的欢欣,默默收起桃红色的衣裳。
三人行,她贪慕满园的春光,把玩一缕缕拂动的柳条,悄然落在了最后。
如此,就好。
自此,她再也没有流露出一丝一毫对陆子修的思慕,对他不亲不疏,几句清淡的言辞,划出既定的距离,只是内心却还是不自觉地留下了一片角落,小小的,安置那道清俊挺拔的身影。偶尔在几个辗转难眠的夜晚,细细拂拭这片角落,他的表情,他的动作,他的言语,一一拭来,擦得明净通透,好好端详一番,又悄然摆放回去。
即便是娘临终前,她也还深深隐匿着这个秘密。她告诉自己:自己也不过是寻常女子,春风怀情,对陆子修那样的男子心生爱慕也是再正常不过了。少女情怀,过了便好。
过了便好。
简丹砂想着等到姐姐出嫁,她也就会彻底死心了。
大夫人根本不会懂,她比任何人都盼望姐姐早点出嫁。可笑大夫人却还处处提防她,勒令她亲自打点姐姐的出嫁,意图要她心痛羞愤。
她垂下眼帘,掩住心底的嘲讽。
“娘,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不要给一些闲言碎语气糊涂了。”简雪宛适时出声替简丹砂解围。
“哪是闲言碎语,你压根不知道,你这个好妹妹人前谦恭,人后轻浮浪荡,满肚子的坏主意。”
“娘,你这话未免太过了!”简雪宛轻咳一声,“相处十七载,丹砂是什么样的人,我再清楚不过。”
简丹砂立刻说:“陆公子也是八岁就与我们相识,九岁就与简家定亲,他到底是什么样的品性,难道我们还不清楚吗?”
简雪宛不禁动容,有什么东西在她眼中悠悠荡开,又很快被愁光淹没,面容更显苍白憔悴。
大夫人再要说什么,简雪宛眼角突然盈出泪来,从两颊落下。
简丹砂也无从安慰,索性趁着大夫人顾不上自己悄然离开,转而直奔简老爷的屋子。
“女儿和姐姐都不相信陆公子会做出这样的事。爹也是看着他长大的,可曾觉得他是轻浮浪荡、不知轻重没有担当的人?如果何副总管所言非实,为了这谣言就上门质问,陆家会怎么看待我们,又怎么看待婚约?还请爹爹三思。”
简老爷沉吟:“的确不能贸然行事。可是你也知道何副总管的为人与处世……”
“聪明人也有办糊涂事的时候。如果陆家不要这门亲事,早就派人来说了,之所以没有动静,兴许就是陆家表达对我们家的信任,又或者因什么而耽搁了,离过大礼的日子还有几天,陆家总会先派人通知,依女儿看,爹不妨再等个两日。如果那时候陆家再没有动静,那就是陆家失了礼数,那时候爹再兴师问罪也不迟。”
简老爷点头称是,望着丹砂忽然喟叹了一声:“你倒真是长大了,懂事了。你与雪宛出生只差一个月,照理说雪宛出阁后马上就该是你。可是爹这些年一直奔波在外,你大娘又一心想着要操办好雪宛和陆子修的婚事,确实把你给疏忽耽误了,连个合意的对象也没有。要找能与陆子修比肩的虽是不易,但家境相当的好人家总还是有的,爹这就多多留心。”
简丹砂垂首道:“谢谢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