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丹砂姑娘过目。”
简丹砂撩开漆盘上遮罩的红布,纤手一抖,盘上的云锦嫁衣如花盛放。五彩妆花从肩线恣意铺展,一双金色鸳鸯交颈,饰以云霞朵朵,并蒂莲开,袖口领口裙边皆以金丝细细盘绞,触手摸来平顺匀和,腰带正中的一颗翠玉圆润饱满,周身以彩珠璎珞相缀。如此华丽繁复,贵气隆重,已配得起县里百姓们仰颈期盼数年的江宁第一嫁,只是……
“姐姐素来爱梅,梅花又是她与陆少爷的定情物,为什么不在嫁衣上绣上梅花?”
金绣娘笑笑:“哪有人在嫁衣上绣梅花的,不是寓意姻缘和满的并蒂莲花,就是寓意富贵吉祥的缠枝牡丹。这梅花,美是美,太过于清寒孤傲,终是少了点喜庆祥和。这款式这绣样也是之前雪宛姑娘早就首肯的。”
简丹砂点点头:“姐姐没意见就好。”
“大夫人都已经发话了,大小姐的婚嫁筹备都交由二小姐负责,我等不敢怠慢。”
“金姐言重了,你们都做得很好。金姐稍候,我这就给姐姐送去。”
简丹砂刚走出花厅,金绣娘就敛了笑容,扭头与一旁的丫鬟莺儿打听:“这位二小姐怎么突然受宠了,大小姐婚嫁这么大的事都交给她打理?”
“谁知道呢,许是将来这简家就剩一位姑娘了……大夫人的心思没人摸得准。”
“二小姐之前有到绸缎铺子帮忙,在管事营生方面大抵还是有点才干的。”
花厅外行进的莲步微微一顿,简丹砂的嘴角微弯,目光却甚是清冷。当初大夫人突然召她操办姐姐的婚礼,简丹砂只也是这般的眼神。
“怎么,还说要学生意替老爷分忧,这点小事就露怯了?”大夫人以杯盖拂弄漂浮的嫩叶,轻轻吹起,连眼也懒得抬一下,从丹砂的角度只看得到一双细扬的双眉起起伏伏。
简丹砂心如明镜,她知道自己缄默也好,首肯也罢,结果都一样,她没有推拒的权利,这件差事最终怎么都是会落到她的头上。唯一的区别是她想先要“不识好歹”一下,还是“不自量力”一下。
被冷落欺凌了十七年,怎么可能因为姐姐的出嫁就突然受宠。说是交予她操办,却不给她一点实权,不可随意支取钱款,无权调配人手,嫁妆的清单、指定的商户早早就定下了,干起事来她不过是个中途旁观的外人,可是出了差错却要唯她是问。
这样的羞辱折磨她倒是受惯了,只是大夫人的用意不仅仅在此。
简丹砂垂下眼帘,捧着的嫁衣红得刺目,一步一步走得沉重,穿过垂花门,走过石廊桥,沿着逶迤的竹栅走上一段鹅卵石铺就的小路,硬是多花了一盏茶的工夫,方从正房走到简雪宛的厢房。
叩门而入,一股幽香迎面扑来,清清淡淡的。案头上插着白梅,一枝枝都开得极好。案前的人正凝眉静目悬腕作画,她身着藕色小袄、月白长裙,一身清雅素淡,与案头的白梅相得益彰。
“姐姐,嫁衣已经做好了。”
“是吗?金大娘好利落的手脚。”简雪宛依然垂着头,手不停笔。比起拘谨规整的书斋,她向来更偏爱在闺房中作画。
“该是她底下那拨姑娘勤快。”简丹砂将托盘放下,凑到案前凝睇,有些意外地挑高了眉尾。
“是琼花?”
简雪宛敛了笔,往笔洗里一掇,说:“偶尔也想画点别的。”
“姐姐画什么都画得好,画得出梅花的清傲,也画得出琼花的忧悒。怎么都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