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主人提着一盏太阳能灯,小心翼翼地把我们领回家,再领上二层的木屋。上楼梯的过程,听得到楼底下家畜的喘息和牛铃声。下了楼梯,拐过廊道进入客厅,房屋中央的托卡炉里,木头火烧得正旺,闪着忽明忽暗的光。就在女主人把灯挂在火炉旁边的梁柱上的当口,阿佳(藏语中对比自己年长或已婚女子的称呼,类似汉语中的“姐姐”)巴拉便不知道从哪里变魔术般地扯来了半箱易拉罐装的百威啤酒,放在我们面前,然后注视着呆若木鸡的我们,很爽朗地笑开了。
这是一个既戒酒又戒肉的村庄,村头唯一的小卖部里什么酒都不卖。持续了好几天的暴雪把通往巴松错湖区一带的电线压断了,停了电。到了夜晚,村里一派静寂。天寒地冻的天气,我们借宿在村民家里,围着托卡炉烤火取暖的当口,正是喝酒的好时候。之前,我们正在为喝不上酒而不时嘀咕。
巴拉递来一罐儿凉得仿佛冰镇过的啤酒,我如获至宝,她则眨巴着眼晴笑开了,“想不到我还藏有宝贝吧,我怎么能没有酒呢,来,喝吧,不要客气!”
巴拉是土生土长的错高人,说得一口流利的普通话,现在在巴松错旅游度假村上班,剩下妈妈、哥哥和姐姐还在这个村子里生活。巴拉是我们这次随几位人类学老师在巴松错周边村落进行人文调查的翻译,给人最为深刻的印象,是她那永远清脆爽朗的笑声和永远洋溢在脸上的笑容,典型的藏族姑娘的热情和奔放。巴拉很爱喝酒,而且酒量颇好,这是我们刚到巴松错就见识过了的。
女主人是巴拉的亲戚,听不懂我们之间所讲的汉语,挂好电灯,给炉里添了木柴后,微笑着向我们示意开水放在柜顶上,需要的话我们自己取用,然后就转身默默离去了,剩下巴拉一边和我们喝酒,一边来解开这个村庄戒酒戒肉的谜团。
巴拉说,原来这个村子和工布地区其他村庄一样,人们都爱喝酒,特别是男人们,几乎无酒不欢,包括她的丈夫在内。男人们酗酒后,容易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时常打架闹事,没事情可干了就打老婆,弄得很多做妻子的受尽委屈。几年前,村里来了几位喇嘛,经过喇嘛的教化和指点,很多男人意识到了自己喝酒打老婆不好,于是立誓发愿以后不再喝酒。巴拉的老公过去也时常喝酒,喝醉后也动不动就出手打她,酒醒后又什么都不知道了。后来巴拉威胁老公,提出他再喝酒打她便离婚。老公怕了,看到村里很多男人都戒酒了,于是也当着巴拉的面发誓以后再也不喝酒了。就这样,后来村里男人们大都戒酒了,男女老少都戒,现在连巴拉在内,全村还喝酒的人只剩三个了,另外两位都是阿波拉(对年长男性的尊称)。后来,村子里又不知道什么缘由,有人开始带头在佛祖面前发愿戒肉,只吃素,不吃荤,后来又逐渐普及开了,于是全村人中,现在也基本找不到几个还吃肉的人了。
巴拉说,自己喝完酒又不闹事,才不戒酒呢。巴拉也不戒肉,她成了现在村里唯独既喝酒又吃肉的女性,算是特立独行的奇女子了,“如果我戒了,我就得做到,我怕我做不到,所以我干脆不戒。”她如是说。
“你不怕别人指责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