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青岛、重庆、台北,一路走来的浪漫——访梁实秋故居(5)

重庆的雅舍或许是梁实秋居住过的最简陋的屋子,但梁实秋对它的偏爱却丝毫不减。四根砖柱加上屋顶瘦骨嶙峋的支架便构成了雅舍的骨骼,弱质而孤独,可“顶上铺了瓦,四面编了竹篦墙,墙上敷了泥灰,远远地看过去,没有人说不像是座房子”。同雅舍的外观一样简洁的还有它的陈设,一椅一榻,对于一个读书人而言,足矣。但梁实秋喜欢布置,只几样东西,几下摆弄,便可以井然有序、错落有致。雅舍的窗框似乎只是一个筑房习惯并没有实质的意义,因为没有安玻璃。这也有两面性,昏热的夏夜,要有凉风碰巧经过则心头徒添一份快意,但若冽冽冬日,一阵寒风窜来则屋内大半日捂热的一丝馨暖将瞬间化为乌有。雅舍之中属于象征性范畴的东西还有屋顶上的瓦,有瓦,是真的,但更多的是瓦与瓦之间的空隙。细雨则无碍,不过濡潮了榻上老旧的薄被,也顺带濡湿了梁实秋寂寞而酸涩的情绪。可要是碰上倾盆大雨,则屋内各物皆营救不及。

雅舍虽然简陋,在梁实秋的眼里却是可爱的,因为它有自己的个性,“有个性就可爱”。雅舍的地板依山势而建,故难免凹凸不平,“每日由书房到饭厅是上坡,饭后鼓腹而出是下坡”,别有一番趣味。雅舍多蚊、鼠之扰,暮夏则“聚蚊成雷”,若有朋友来访,临别时必定是“两腿伤处累累隆起如玉蜀黍”。雅舍地势较高,距下方的马路约有七八十层的土阶,往前看是稻田阡陌,更远望则是苍翠的远山,每逢宁月朗照,皓月似乎近得触手可及,共我寂寥。

“斯是陋室,惟吾德馨”,陋室不陋的另一个重要体现则是雅舍常常有“文人雅士”到访,或对坐博弈,或抵掌而谈,质朴的乡野因这些“闻所闻而来,见所见而去”的风流人物而变得诗意。来的人很多,有一个特别值得一提,她是冰心。两人的初次邂逅是在前往美利坚的航船上,初次见面时给梁实秋留下了“一个不容易亲近的人,冷冷的好像要拒人千里之外的感觉”的印象的冰心,此时早已是梁实秋交心的好友了。在冰心的眼里,梁实秋淡然而儒雅,在一次来访后她在梁实秋的纪念册上题字:“一个人应当像一朵花,不论男人或女人。花有色、香、味,人有才、情、趣,三者缺一,便不能做人家的好朋友。我的朋友中,男人中只有梁实秋最像一朵花。”花一般的男子,我想应是典雅、浪漫的蝴蝶兰,身处乱世而自在从容,纵身学海而肆意徜徉。命运为我们安排下了无数的可能性,谁都不会想到彼日旅途中匆匆的一面竟成就了一段将近一个世纪的真挚友情。1981年,当梁文蔷带着父亲日夜的思念重新踏上大陆时,她遵照父亲的嘱托前往探望冰心。没有千言万语和道不尽的追忆与倾诉,梁实秋只让女儿带给好友三个字:“他没变。”冰心笑了,带着稚童的烂漫与天真,喟叹道:“我也没变。”这两句话中怕是有千言万语都诉不尽的故事,或是高山流水的盟誓,或是赤子之心的坚守,一句“没变”,动人心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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