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东风突然壮起胆子说,师傅,你什么时候教我开R吗?
高天白不紧不慢地说,车工技术项项都可以手把手地教,只有这开R教不了。四十多年了,我也不晓得R是怎么开出来的!别的地方怎么磨都能看见,只有开R,能看到的是背面,正面只有砂轮能看见,可眼睛又不是长在砂轮上。说穿了,只有一个诀窍,你爱它,认真对待它,而不是讨厌它,敷衍它,用心去磨就能磨好。
这时,陈西风、徐快和肖爱桥以及王元子等一大群人从门口拥进来,一直走到汤小铁坐的那堆阀体边才停下来。他们比比画画地将一只阀体翻过来又翻过去,王元子手拿一大沓图纸,用不太灵活的眼睛向四处打量。陈东风心里刚刚生出一种预感,穿着白色连衣裙的王元子,便真的向他款款走来。
她什么招呼也不打,站在车床前嗲声嗲气地说,哇,这螺杆好好漂亮!
陈东风不作声,他停下车床,用外卡钳量了量螺杆,同时看了看悬挂在卡盘上的那一大串冷却液水珠,然后猛地一提操纵杆,卡盘突然转动时甩出的冷却液,落了几滴直接落在王元子的衣服上。王元子叫了一声,连忙走开,一边走一边说,我叔叔说了,过几天也调你去描图,你不能干这又脏又累的活儿。
陈东风小声骂道,神经病!
高天白叹口气说,这姑娘真可怜,这样的毛病,会受人欺侮的。
有一阵,两个人什么话也没说。
陈东风发现汤小铁的眼珠子也变呆滞了,像是被王元子的胸脯推着转。
陈东风正在想什么,高天白突然说,你们那儿猪肉是不是要便宜些?陈东风一愣后,随口答道,是要便宜些。高天白说,什么时候回去,你给我捎一两斤。陈东风说行的时候,马上想到给父亲剃头的那位马师傅的剃刀,果真灵验,他也想弄来试试汤小铁的命运。
8
红色桑塔纳轿车里伸出方月的一只小手。
小手又白又嫩,它在空中挥动几下后,小张一按喇叭,车轮就开始在地上滚动。
徐快也在车上,他主动提出到阀门厂驻省城办事处看看。办事处人不少,但没有一个党员。这些人掌握着工厂营销命脉,他需要面对面地了解其思想状况。陈西风本不愿他到省城去,他担心徐快会跟着经营人员,去客户那里瞎串。但小张在一旁开玩笑提醒了他,小张说,书记是应该去一下,虽然办事处不会成为被党遗忘的角落,但书记有可能成为被表妹遗忘的角落。陈西风想起徐快的表妹在省城上师范,不仅爽快地同意了,还在厂务会议上称赞徐快主动配合厂长抓生产经营。
方月一走,陈西风心里反而有几分轻松。
同他一样,陈万勤挑着两块大石头正在街道上一步步走着。红色桑塔纳轿车在他身边刹了一下车。方月从车窗里探出头来对他说,我走了。面对远去的红色车尾,陈万勤独自轻松地笑了起来。
晚饭后,陈东风洗了澡,正准备去找方豹子他们玩,陈万勤将他叫住。他掂了掂手中的乒乓球拍,终于还是留在屋里。
陈东风同汤小铁打球后不几天,在屋里一摞旧杂志中发现了这只球拍。方月也不清楚是谁的。问过陈西风后才知道,这是多年前,陈西风的前妻参加全县职工运动会获得的奖品。陈西风记得自己曾将它送人了,他也不知道怎么搞的还在这屋里。陈西风要扔,陈东风将它留下,他发觉这球拍太合乎自己心意了,用这只球拍拉出的弧圈球又急又旋,没人抵挡得住。方豹子他们不得已立下一个土政策,规定陈东风每局拉的弧圈球不能超过五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