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东风赶忙拾起来将它塞到枕头底下。
外面天色一暗,方月赶紧到厨房里做饭,隔着几道门,她要陈东风今晚陪陈西风好好喝几杯。陈东风连忙声明自己不喝酒。方月告诉他,不喝酒的男人办不成大事,就是香烟也要适量地抽一些,不然就无法在世上立足。
方月在厨房里不停地大声说话。
陈东风一边收拾东西,一边静静地听着。
突然,方月在厨房里尖叫起来。陈东风正要冲过去,一只脚刚跨过门槛,就听到一阵卿卿我我的声音。不知什么时候,陈西风悄悄溜回家了。
陈西风拿着一束燕子红轻轻推开门,不声不响地走进厨房里,一只手搂住方月的腰,另一只手猛地将燕子红伸到方月的鼻子底下。没有防备的方月大吃一惊,在看清陈西风的小伎俩以后,她娇嗔地说,你这燕子红不好看,没有特色,东风给我带来的燕子红,才是好东西哩。
陈西风从厨房里出来。陈东风赶紧迎上去叫了一声,西风哥!陈西风问,什么时候到的?没等他回答,方月在身后接着说,没有请示报告,我就叫东风在家里住下了,你不会不同意吧?陈西风说,房子空着也是空着,就让他住下吧,只是你又要多做一个人的饭。方月说,无非是多放一把米。陈西风到卧室看了看,出来时说,我也有二三十年没见到黄色的燕子红了,确实好看。陈西风将红色燕子红扔到墙角的簸箕里,回头对陈东风说,我还以为你什么也不懂,没想到你倒比我更讨女人欢心。陈东风像是心事被窥破一样,窘得一个字也说不上来。方月从厨房里伸出头来解围,她说,老陈,人家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名义花是送给我,实际上还不是冲着你来的。你要是不给东风安排个好事做,就对不起他爬悬崖钻刺林,采来的这些燕子红。
陈西风说,好做的事怎么能轮到农村来的打工仔哩。
方月说,你自己还不是农村来的!
陈西风说,我刚来时,除了没有给城里人舔臭脚,什么事没干过?
方月说,那最低也得给他安排一个不做定额的工种。譬如说电工、钳工。
陈东风一直在看被丢弃在墙角上的燕子红。他想到了翠,翠就是这束燕子红,翠的美丽比这燕子红强多了。翠没有被遗弃,她是自愿躲到墙角的。燕子红一到城里,就变成女人的大腿,虽然更艳了,但也艳得太逼人。乡下的村前村后,燕子红哪怕开放得如同野火烧山,也还有几分娇柔与羞涩。
方月同陈西风说得正激烈,陈东风忽然说,我只想当一名车工。
方月再三阻止,将车工的种种苦处说给他听,冬天车床和工件比冰块还要冷,半夜三更从热被窝里爬起来上班,一双手冻得像鸭掌,弄不好铁屑会迸起来将眼睛弄瞎,工件也有可能甩下来砸个头破血流,生产定额又是雷打不动的,偷不得懒。方月说了许多,陈东风还是不改初衷。陈西风很高兴,下班的路上,加工车间主任徐富,还在找他要男车工。陈东风说不出第二条理由,只能说,父亲在世时,总是同他说,当工人就要当车工,车工是最聪明灵巧的。
陈万勤从外面进来以后,谈话的内容就变了。
陈东风与陈万勤津津有味地谈起突击坡人种田的情况,方月和陈西风几乎插不上嘴。陈东风说到,方月的母亲今季养了十张蚕籽的春蚕时,方月才惊叹她母亲是不是不要命了,那么多的蚕,仅仅是桑叶每天就得吃下近两担,这么多的桑叶,要跑多少路,爬多少树,才能采得到呀!陈万勤又问那条小河现在水有多深。听说在膝盖上下,便笑起来,他断定今年早稻丰收不成问题。陈万勤很早就同陈老小摸索出一个规律,水深过膝盖,有可能发生洪灾,若浅于腿肚子,旱灾逃也逃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