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开始讨厌学校,讨厌上学,进而发展到逃学。有时我跑上山去,和羊倌石娃厮混;有时我溜到银川河边,数着满河滩的石头打发时日;有时我就在阳洼的土崖边,像鹰鹫般呆呆地坐上一整天。
终于有一天,我逃学的事被我父亲知道了。
那天傍晚,我估摸学娃们放学归家了,便也夹起书包从河滩回家。每次回家,我都装出一副活蹦乱跳的样子来,尽量不让父亲看出破绽。
我刚进家门,见父亲阴沉着脸,坐在廊檐坎上抽黄烟( 一种当地自产的旱烟 )。
父亲一向很少说话,闲着的时候,总是一脸严肃地叼着羊脚巴( 烟杆 ),“吧唧吧唧”地抽烟。
“你们老师刚走。”父亲用严厉的目光盯住我。
我不敢说啥,只是低着头,等着父亲训斥。
“猴娃的尻子当疮医,白费工夫。”父亲生气地在鞋底上“叭叭”地磕着烟锅子。
在这样的时候,母亲总是把我悄悄地拉到一边,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苦苦相劝。
我母亲是标准的农村妇女,下地、做饭、纳针线,起早贪黑,手脚不停。我母亲跟着我父亲,吃了不少苦,但她没有一点怨言。我父亲每次挨了批斗回来,我母亲总是一边流着泪,一边找烂棉花烧成灰,敷在父亲的伤口上。我父亲因为挨批受了气,少不了拿我母亲撒气,我母亲只是默默地忍受着,从来不给我父亲添堵。
在父亲的逼迫下,我又开始上学了。本来,“左撇子”李老师嫌我成份高,下看我,这下可好,乌鸦的身上又抹了狗屎,又黑又臭。
好不容易捱到二年级,学娃们都为升级而欢呼雀跃、奔走相告的时候,我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因为上学对我非但没啥好处,反而给我带来许多麻烦和痛苦。
每当学校里开忆苦思甜会,我总是悄悄溜到最后一排。当学娃们振臂高呼“不忘阶级苦、牢记血泪仇”“打倒万恶的地主阶级,打倒一切牛鬼蛇神”的时候,我没有勇气抬起头。我怕学娃们刺一样的目光,会把我软弱的自尊扎出血来。
上学成了我生活中一件极为苦恼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