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姻和共同生活_ 1902 年7

最初几年我感觉得到在马勒身边没有稳定感。由于我的任性,在对他所知不多的情况下,我得到了他,在此之后,我的身体由于早产而受到了损害。奇怪的是,从他的精神取得胜利的时刻起,马勒就忽视了我;当我从他的暴君般的影响下解脱出来时,他才又开始爱我了。其间他扮演了教师的角色,冷酷般严厉和不讲道理。他使我感到世界是不可忍受的,是可憎的!

他总是说:钱——无足轻重!衣服——无足轻重!美——无足轻重!旅游—— 无足轻重!只有精神是惟一的!我今天知道了,他对我的年轻和美丽怀有恐惧,要使我成为没有危险的,为此他把所有那些栩栩如生的一切—— 他对它们不知道怎么办——都简单地从我这里掠走。我曾经是人们渴望追求的,也是人们这样教育出来的少女。

在某种程度上我觉得这句谚语是对的:“每个人都知道一切!”那个心怀嫉妒的M.夫人果不其然就搬到我们附近。晚上她就成了个不速之客,不请自来,带着从“屠户”那里买来的一条讨厌的狗, 说是出于“善和博爱”,出于另外许多冠冕堂皇的理由。马勒对狗十分厌恶。他爱这种动物更多是理论上的。头几次马勒陪她回家—— 这是她的目的—— 但到最后马勒对这种意图感到十分恼火;他让仆人把她带回家中了事,这种有规律的来访也就停止了。

M.有一次正赶上一个疾风暴雨的坏天气来了,她把马勒拽到露台上,是要在风雨发作起来时更靠近一些。我那时正有孕在身,害怕碰到从空中掉下来的树杈。从那个时候起,我看到疾风暴雨的坏天气就感到壮观,我从没有恐惧过。这位瓦格纳的女歌手让她的头发在脸四周飘荡起来,她一个人扮演起女武神和奥尔特鲁德[1] 的双重角色。她喊我,当我表示我不愿意去时,她就挖苦我,朝马勒喊叫起来:“她太胆小了!”

在她另一次突然来访时,我单独一个人留在家里,她真的像奥尔特鲁德那样开始干预起我的事来了:说马勒的坏话,说马勒妹妹们的坏话,那些隐私,若不是我从马勒嘴里知道了他生活的真实情况的话,她的这些话一定会令我窒息的。可我知道的比她更多。我知道,她在这同一段时间不断地折磨他;她后来想不惜任何代价力图牢牢地把握住他,但是他厌倦了,他“disgustiert”[2](这是他用的词),他要的是平静。我从他本人那里知道,他为什么要离开汉堡。

在他离开这座城市之前,他受洗改宗,他的犹太人出身是难以得到聘任的,皈依天主教就为他扫除了这条路上的障碍。他有趣地讲述了上天主教教义课时他的顾虑和怀疑,谈起了他向讲解基督教教义的老师提出的一些迷惑不解的问题;谈起了突然要侵犯《旧约》的傲慢专横。他前往维也纳,在那里他终于希望在有巨大保证的权力位置上实现他的广泛的计划,能为舞台和乐团带来活力。

在那个下午M.的全部怒火爆发出来了,她意想把我拉过去,成为她反对马勒的战斗伙伴!我现在知道了,她使用的手段在任何情况下, 都必定是拙劣的,因为归根结底她要信赖我才行,而我是她天生的敌人,在等待她暴露出真面目的那个时刻。我没有错过,当晚就把我们的谈话告诉给马勒。他立刻要永远禁止她进入这个家。可我不想看到争吵,于是向他建议,当她下次来时,就与她一道弹琴唱歌。也真的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了。我们在一起弹唱了《齐格弗里德》的整整最后一幕。她在这个下午唱得比她在歌剧院里更清纯更优美。人们在下面湖畔倾听,当我们结束时,我们房子的四周已集起好多船只,船上的人热情鼓起掌来。这是我们在一起的最后一次了。

[1]      M.以饰演瓦格纳的歌剧而名噪一时。女武神和奥尔特鲁德分别是《女武神》和《罗恩格林》中的人物。

[2]      意为不喜欢,没胃口,不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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