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洛洛
2004年,12岁的我被父亲送到北京读书。坐在火车硬座上,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让火车开得更远一点吧,再远一点,最好永远也不回家。我想,这是每一个离家的孩子心里都有的愿望,对外面的世界充满向往,对放飞的一刻无比期待。
2014年,22岁的我从北京出差返程,坐在北京飞往大理的飞机上,窗外暮色深浓,我猛地想起了10年前的愿望:让我离家更远!而这10年,也的确如我所愿,我鲜少回家。每次推开家门,父母总像亏欠我许多似的,对我关怀备至。但越是给我更多关怀,我就越不自在,最后又是逃狱一般离开老家。
十年,我的孤独早已养成习惯。
十年,我终于实现了最初的愿望。走过一个又一个城市,走得离家越来越远,从最初坐20个小时的火车就能回家,到需要坐40个小时的火车才能回家,从最初只需坐2个小时的飞机就能回家,到最后需要坐一天的飞机然后再倒4个小时的客车才能回家。等定居大理以后,我想我这个自由写作者总有很多时间回家了吧?但结果连过年也懒得回家了。
如今,我已不是12岁时坐在火车硬座上看异乡风景的少年,现在的我只要不是躺在童年的床上,每到一个城市便会立刻倒头就睡。我从不认床,习惯了孤独的人是没有认床这个坏毛病的。
我必须承认,我的心在时间的过度中越来越冷漠。对一切提不起兴趣,也没有什么兴趣是必须得提起的。这十年里,我从一个普普通通甚至有些非主流的少年,变成了网络上的可爱少年,从一个学艺术的孩子变成了一个专职作家。一路走来,我也像许多经历青春期的孩子,有过抱怨,有过眼泪,有过迷茫。但哭过以后是快乐,拾起眼泪以后是幸福,迷茫之后是成长。
还记得我12岁第一次走进KFC(那时家乡落后,连什么是肯德基都不知道)。我点了三份全家桶,一个人坐在餐厅的窗边吃得乐不可支,我觉得我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食物。我狼吞虎咽,直到一块块油腥的鸡块儿变成白骨。我瘫坐在凳子上,撑得起不了身,但脸却被我笑烂了。那一刻我真的很幸福。后来,肯德基变成了我最不愿意去的餐厅,我也会假模假式的说一句:不吃垃圾食品!
我还记得我16岁时用爸爸给我过生日的钱,买了双阿迪达斯。我在货架前认真挑选,挑的不是款式,而是挑哪一双最便宜。最后,我买了双最便宜的断码篮球鞋。45码!穿在脚上像两艘船。但我太满足、太幸福了,因为我终于有了一双家乡的人连见都没见过的牌子鞋。我也终于不用昂起脸问爸爸:我什么时候长大?我不想穿童装,我想穿美特斯邦威!——到后来,家乡的街面上,阿迪达斯已很常见,那双大鞋也不知道被我扔去哪儿了。只有那时结完账捧着鞋子走出鞋店的幸福还让我记忆犹新。
我终于知道了时间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