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民族灵魂与区域历史的重审(4)

英国政治思想家卡尔?波普尔曾说:“不可能有一部‘真正如实表现过去’的历史,只能有各种历史的解释,而且没有一种解释是最后的解释,因此每一代人有权利去作自己的解释。”① 在这个意义上看,任何对历史的言说都有可能构建出被过去所忽视的一个新的时空领域,从而挖掘出全新的审美基调。肖仁福以湘西南作为反映对象的小说中,就有着自己对地域历史的独特认识。这种认识不是正统的、客观必然的官方历史,而是深入到湘西南世界特有的时空观念、思维习惯中去,并还历史以个体、情感经验的真实面目。肖仁福小说中的历史是一段地域的、文化的历史。这里完全没有了必然历史的宏观性,而代之以日常生活叙事的细碎。呈现在小说中的,就是一个个鲜明的个体,他们的喜怒哀乐在具体的生活细节中铺陈开来。即便是“共名”时代的历史,在肖仁福的笔下也隐去了一统、趋同的特性,留在读者心目中的仅仅是感性的、个人的历史。然而,也正是这种个体的、非一统的历史,汇合成了整个湘西南各个发展阶段的宏大历史。因此,无论是在反映民国、文革抑或当下的作品中,小说都没有出现一个完整的历史场景,而仅仅将其作为背景淡淡勾勒。肖仁福小说中的地域历史已经在很大程度上取消了常规意义上的时空界限,从而使小说具备了永恒的意义指向。肖仁福“试图通过小说对现实生活世界的结构性把握,以小说的叙述结构建立起全新的寓言结构,从而实现创作主体对现实的超越,艺术地创造出永恒的时间结构”②。为此,他在小说中通过对艺术世界里的时间、空间结构的全新把握,建立起一个属于自己的经验和审美趣味的范畴,将文本中的人物、情节、结构、语言进行诗化,从而超越了客观现实时间、空间的限制,使文本可以指向无限延伸的艺术世界。在肖仁福的小说中,我们很难发现有关于确切时间的记叙,更多的时候我们只能隐约领会到这个故事发生在某个阶段、某个时期,甚至连可以提供信息的线索都难于找寻,整个故事彻底地脱离了现实的限制,直接指向无限扩张的存在领域。《黄月亮》中的主人公没有名字,只是被称为“男人”和“女人”,这意味着一种人类学意义上的普遍与恒久。小说写了他们之间的率真、野性、自然健康的情爱与性爱,故事构思并不复杂,却蕴含了无数时代、民族乃至人类不同阶段对自然健康人性的渴望。《字与画》讲述的是一个高山流水式的友情故事,书法家与画家相互敬重惺惺相惜。这是一种亘古不变的友情场景,已经也必将继续绵延下去。这种对故事现实背景的有意忽略,使小说产生了巨大的包容性,具有逼视永恒人性的价值。《霞尾鸟》则是以老妇人银花婆的心理时间体验为线索,描写她在老年之际的人生感受与岁月追忆,现实物理的时间观念逐渐地被消弭。小说以喃喃自语的心境追忆主人公的似水年华,虚化了客观性的存在,进而捕捉到人的生存状态、暮年之际人生的朦胧感受,引发人们对生命、青春的无限思索。

肖仁福凭借着对文学的虔诚、艺术上不断尝试的创新精神以及对地域文化和历史的深入挖掘,在作品中体现出了旺盛的生命力和高超的艺术感染力。尤其是他在小说中为我们塑造了一个重审民族灵魂与区域历史的湘西南世界,作为中华民族传统文化的有机构成,为我们的当代文学作出了自己的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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