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影片《东方的承诺》当中,浴室场景中浮现出的尼科莱的历史已经写在了他的身体之上,就像在电影《夺命怪胎》中,坎迪的历史通过刻在身体上的伤痕显现出来一样。尼科莱的文身不仅包括了最近萨姆扬要求加上的“星星”,还包括了向那些熟悉 vory v zakone集团培养规则的人展现出他犯罪史的大量编码图像:他被监禁过的监狱,他服役过的判刑年限,他犯罪的类型,等等。尼科莱最显著的文身覆盖了他背部的大半部分,他文了三座有圆顶冕盖的塔。尽管在 vory v zakone集团内部,这个文身的重要性最有可能涉及监狱服刑的记录(三塔即为三年),但更为重要的是,这个文身的直接参考标志是克里姆林宫。
影片《东方的承诺》的剧本写于曝光度很高的 2006年 11月 23日俄罗斯流犯(前克格勃特工)亚历山大·利特维年科在伦敦被谋杀之前。利特维年科是一名强烈批评弗拉基米尔·普京总统并与其持不同政见的作家,在柯南伯格的电影在伦敦进行外景拍摄期间死于辐射中毒。所以,当克里姆林宫与残酷的暴力联系在一起(官方否认)被全球大声批判的时候,尼科莱的文身使用了克里姆林宫。利特维年科死在伦敦这件事,展示了全球化的一个致命方面,尤其是在与它特别匹配的国际批判俄罗斯自己针对车臣的“反恐战争”的时候。事实上,袭击尼科莱的刺客被认为是车臣人,尼科莱在浴室遭袭击之前与萨姆扬下属的谈话重点就是关于美国军队是如何打击从伦敦到阿富汗的非法运输的。
这样一来,美国和俄罗斯的“反恐战争”被框定在了浴室里的扭曲暴力,也映射了写在尼科莱身上的暴力史。直到浴室场景结束之时,尼科莱已经褪色的蓝色文身被刀伤流出的血液染红了——他加入了布满鲜血的人群的行列,开启了影片《东方的承诺》中扩展和深化电影中多重世界里的全球化暴力。柯南伯格在电影《暴力史》与《东方的承诺》里中和了两者并且获得了惊人的进步,他看清了全球化地缘政治和暴力的密切结合。这部电影把往往隐藏于当今世界的阴暗面搬到了聚光灯下,包括美国与俄罗斯,伦敦与印第安纳,伊拉克与车臣等在公共暴力之下的错综交叠。“公共”指的是在身体和姿态上的亲密感觉,而不是一些抽象概念上的“地球村”。当我们无法以这种方式看到和感受全球化地缘政治时,柯南伯格表明,我们正经历着最恶劣的政治和伦理盲目性的风险:“有很多方法使得谋杀被抽象化——如果你不想把它叫做谋杀,也可以说成是杀害,或者是战争……你总是有话可说,语言始终像一个巨大的帷帘来掩饰,比如附带的伤害,以及所有其他为裂体断肢这种残忍行为寻找的委婉语言。但是,如果战争对人体的伤害是你最先想到的事,战争就根本不会发生。” 阿甘本释义塞缪尔 ·贝克特,称电影是“姿态的梦想”。因此,风险存在于失去的从电影姿态下的政治梦中醒来的机会里。
在影片《东方的承诺》浴室暴力场景的最终表演中,尼科莱直接刺中了一个偷袭者的眼睛。这种冷酷深深震撼了我们,我们感觉到了这个强有力的视觉冲击,它体现出了柯南伯格的作品从恐怖开始过渡到艺术画面呈现的特点。这位导演总是在刺激我们的眼球。虽然柯南伯格现在的电影可能不再像他早期的电影那样肆无忌惮地反传统,但他发展了全新的、具体的、成熟的政治表现来配合他广泛的哲学式思考。通过他最新的两部电影,这种视觉上的刺激以及对我们看到内容和方式所进行的抗争,这些都与我们的生活方式空前紧密地联系在了一起。为了表达这种紧密性,柯南伯格把恐怖与他终生历经的政治结合在一起来驾驭电影表演。柯南伯格早已成为世界影坛上最大胆和原创的声音之一。通过他的《暴力史》和《东方的承诺》这两部后 9·11时代的杰作,他进一步成为一个对我们异常重要的全球化地缘政治的艺术批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