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怎样,有一点是毋庸置疑的:《颤栗航班93》区分“我们”和“他人”并不是根据生理差异,而是根据意识形态的对立。我之所以说的是“意识形态”,而非“国家”“宗教”或者是“种族”,是因为本片试图努力地消除后面的这几种差异。以影片中的最后一幕为例,劫机者和遇难者的祈祷声叠加在一起,似乎将两者置于平等的地位;扮演劫机者演员们的种族特征比真正的劫机者要隐晦得多,而影片中的其他角色近乎都是本色演出(很多角色都是由“本人”扮演,或者由毫无表演经验但在现实生活中担任和影片角色相同职务的人扮演)。同时,除了劫机者之外,影片同样也赋予了乘客们自主选择的权力。全片的高潮出现在乘客们经过激烈讨论后,开始在机舱进行反抗。【注释】事实上,在《颤栗航班93》仅有的几处虚构情节里,就包括乘客们一拥而上,在飞机坠落前打死了两名劫机者的情节。似乎是电影想要强调,在乘客们最后的生命里,他们变成了跟劫机者一样拥有足够坚定的信念并且能够去进行自杀性袭击的人。
【注释】在表现这一过程时,影片的叙述同伊莱恩·思卡里的论述不谋而合,思卡里认为,不同于美国军队防卫体系在抗击劫机者时的行动滞后,飞机上的乘客们像一个“小而有力的议会”一样,迅速取得一致意见、果断采取反击行动。
“变成”是上一个句子的关键词。尽管一些人批评格林戈拉斯没能将飞机上的乘客个性表现得立体丰满,还有另一些人批评他对劫机者表现过度,但是这些批评都没有抓住重点。劫机者的角色性格从始至终都保持一致,而乘客们的自主选择则被表现为环境所迫下自然的人性本能。影片《颤栗航班93》以阿拉伯语的祈祷声开头,画面中没有出现任何图像,几秒钟之后,屏幕上突然出现了一本书的特写——可想而知,这本书当然是《古兰经》。之后镜头慢慢移动,观众们发现这本书放置在齐亚德·贾拉的膝盖上,而他正在某个汽车旅馆的房间里和其他同伙一起为劫机做准备。观众们听到的第一个对话是阿梅德·阿勒-哈兹纳维用配有字幕的阿拉伯语对贾拉说:“正是时候。”劫机者之间的关系从这里开始发生改变:贾拉被描绘成性格优柔寡断,需要被意念坚定的同伴们催促着执行任务。电影开头的祈祷并未配有字幕,这对于不会讲阿拉伯语的观众们来说是不可理解的异国领域。尽管他们的动机无疑带有宗教色彩,但是他们的信念对于那些不讲阿拉伯语的乘客们(以及观众)来说,是毫无实意可言的。一旦他们的命运被他们祈祷的真主所裁夺,他们就不再具有自主权了。他们似乎是在专属于他们的时间片段里履行使命,整部电影都贯穿着阿梅德“正是时候”这句话所体现的现在时。对于劫机者来说,他们的时间结构就像是色情片中主人公高潮时情不自禁地喊叫:“就是现在!”他们并非主动诱惑别人,而更像是性高潮时不能自控的射精。每当贾拉犹豫的时候——过安检时,在航行中开始劫机以及坠机之时,其他的劫机者都会提醒他,他的恐惧感会阻碍他履行自己必须履行的使命。劫机者们的叙事以祈祷和“正是时候”的信念开头,最后也以同样的方式结尾。当乘客们在机舱内进行反抗时,贾拉高喊着“安拉至上!”,将飞机对准地面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