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树街》的宣传材料宣称这部电影是:
我们的寓言(寓言allegory被拆分为“al-a-GORY”,此为双关,意即血腥的寓言)是关于后9·11时代的纽约..电影中的老鼠并非只是传染疾病,它们象征着城市的衰落。它们代表着入侵、中产阶级化以及不可避免的变化和现代化,无论好与坏..《桑树街》都将是一部鼠疫僵尸电影,它同时也展示着人们是如何解决城市中的各种难题,比如消灭僵尸种族、中产阶级的困境、不可阻止的变化和力量以及紧迫的恐怖主义威胁(以及其他任何问题)。
尽管电影信誓旦旦地追求资本主义和中产阶级化的“血腥寓言”,但是这些崇高的志向最终都沦为了僵尸争咬人肉或者在桑树街建筑里横行的空洞镜头。这部影片验证了汤姆·冈宁在《美国噩梦》中的论断:“即使是反映社会创伤的恐怖电影,最终往往都以跑题而告终。一般而言,这些电影都会以社会创伤作为开场,但是随后便沉浸在一些宣泄的心理当中。”影片《桑树街》既无关情感宣泄也无关救赎,它的虚无主义结尾将这一点尽显无遗。但是这部影片所引起的轰动效果,却填补了其他9·11电影当中的空白。
温斯坦的建议对解读恐怖电影对历史创伤的回应很有帮助:我们应当避免从道德角度来解读恐怖电影,避免把它们解读成救赎或者宽恕,而应该从“文化的具体事件以及历史的语境”这一角度来进行探讨。我已经讨论过了,恐怖电影对于9·11的回应与主流表达的密切联系,但这并非是一个简单的比较。换句话说,恐怖电影并非提供了一个“更好”的9·11的表达,而是展示了其他的表达方式。但丁笔下的《地狱》里有着严格的道德制度,人们的暴力行为得以揭露,同时也兼具明确的说教意味;与之相反,现在人们为了构建9·11恐怖袭击事件里的英雄形象,却要借助于对暴力血腥画面的查禁。当今的9·11表达力图保护我们免受历史的伤害。
主流媒体期望9·11事件及幸存者能获得审慎的对待:没有尸体,没有鲜血,没有不雅的行为。而影片《桑树街》呈献给观众的是更加反形而上的、反英雄主义的9·11。它或许会被正统嗤之以鼻,但是它无疑丰富了9·11叙事的可能性。恐怖电影的反英雄叙事并不能提供表达9·11的正确方式,但是它至少能让我们注意到9·11主流表达的局限性。历史教给我们早期对暴力或者创伤事件的表达通常都是为形而上的道德目的服务的,随后的表达则开始将自己从这种必要性中解放出来,尝试用一种前所未有的方式来进行表达(蒂姆·奥布莱恩的小说《士兵的重负》便是后者的典型代表)。恐怖电影没有提供一幅我们想要的9·11的图景,但是它们清晰地指出了其他表达的缺陷,它们让我们注意到了在这些叙述当中,英雄的个案取代了人类的伤亡。
丹尼尔·门德尔松在2006年撰文批评《颤栗航班93》和《世贸中心》等电影对9·11的表现时,曾说:“不论它们如何努力地去表现9·11恐怖袭击事件,保罗·格林戈拉斯和奥利弗·斯通的电影都更像是一层帷幕,而并非是通向全景的窗户。目前,我们始终无法直面事实。”如今,越来越多有关9·11的恐怖电影和其他叙事作品都推翻了主流的叙事模式,这说明我们想要看到真相的欲望已经愈发强烈。这些非主流叙事的努力也让我们看到,想要肃清英雄主义叙事是多么困难,构思一个脆弱、尊严与复杂兼顾的叙事是多么困难。拒绝将9·11表现成国家创伤的主流叙事是国家的政治活动和国家防卫系统双重失败的后果。这些新的非主流叙事逐渐出现,虽然它们只存在于恐怖电影之中,虽然我们只敢战战兢兢地捂住双眼从指缝中看出去,但是我们毕竟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