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哥在水库里拼尽全力干活,他将心中的悲愤发泄在了劳动中,一根根锨把被他别断,一把把头被他拗断,他的手心打满了血泡,血泡破裂了,手掌与粗糙的农具摩擦出钻心的疼痛,这种刺骨的钝痛蔓延到四肢,洪哥才感觉到些微轻松。
水库越挖越远,吃饭越来越难,因为食堂只能选择在有水的地方,所以,以前上下工步行,现在就只能骑自行车了。有一天,收工回来,洪哥一个人慢悠悠地骑着自行车,骑在最后面,远离了大部队,在一个拐弯处,洪哥与一群骑着自行车的知青相撞了。知青,就是知识青年的简称,上世纪六七十年代,为了响应伟大领袖毛主席的号召,数百万城市知识青年来到广袤的农村,“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很有必要。”以后,在他们回城后,他们掀起了一场“知青文学”的热潮,在他们的笔下,农村荒蛮破败,贫穷凄凉,他们认为在那里耽搁了他们的青春。至今,还有人在谈论知青和上山下乡。
那一天,洪哥和一群知青发生了冲突。
小时候,我经常能够看到我们那里的知青,他们穿着瘦腿裤,说着普通话。他们喜欢骑着自行车到处游逛,一出动就是成群结队,一骑车就是风驰电掣,老年人都说知青很像抗战时期的汉奸队,那时候的汉奸们都是人手一辆自行车,以便及时给鬼子报告八路军的行踪。
那天,洪哥的自行车和知青们的自行车倒在了一起,洪哥一个飞跃,跳在了路边,而知青们像多米诺骨牌一样,倒得有条不紊,按部就班,剧烈的冲撞让他们的腿脚青黄不接,多处隆起。他们爬起身来,哭爹的哭爹,喊娘的喊娘。
一个个子很高的知青怒气冲冲地走到洪哥的跟前,嘴里一直在不干不净地骂骂咧咧,洪哥漠然地看着他上下翻飞的嘴唇,神色平静如水。洪哥不愠不怒,好像那个知青骂的是别人一样。
又有几个知青走上来了,他们对着洪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看起来神情很激动,他们说着高贵的普通话,他们故意把普通话说得很圆滑很柔软,以便区别我们家乡粗笨的土话。
洪哥把几根伸到额头的指头拨在一边,他说:“你们的车子倒了,我的也倒了,都扶起来,各走各的,不就行了?”
知青们还在愤怒地控诉着,好像贫下中农在控诉地主的罪行一样。洪哥不言语,他走过去扶起自己的自行车,准备离开。高个知青突然从后面踢了洪哥一脚,洪哥的身体摇晃了一下,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