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德颂》 见与不见(2)

那个夜晚,她已经足足二十九岁,水荆秋也四十出头,双方十分默契地遵循情感发展规律,在一扇彼此都渴望的门前,道貌岸然地徘徊,不过是为日后的结论做个高尚的解释:一切是有感情基础的。更何况在那个夜晚,水荆秋谈到了尼采、聂鲁达、庞德。

那简直是个崇高的夜晚。地面上一切都静止不动。他们在松树间飘移,两个暗黑的影子,追逐理想与光芒。旨邑讲她的死里逃生,感觉他渐渐地攥紧了她的手,手指头摩挲抚慰,传递内心生长的怜惜。她感动了,并且高估了这种感动,她感到周围的一切也在渴望她重新扑进他的怀抱。她又想,假如一周前她死了……生命无常,脆弱得不堪一击……他的咖啡色皮夹克磨擦她的黑色风衣,发出轻柔细腻的声音,既温馨又淫荡。

水荆秋视旨邑为一只鸟儿,迷了路的鸟儿,从高处降落在他的面前。旨邑却将水荆秋比德于玉,而且是和田玉,是玉之精英。玉首德而次符,她最看重的是男人的德。水荆秋并不英俊,然而,这块北方的玉,其声沉重,性温润,“佩戴它益人性灵”,她以为他的思想影响将深入,并延续到她的整个生命。

旨邑责怪自己龌龊,或把事情想龌龊了。坦然的做法是锁好心里那条狗,清扫门庭,打开柴扉,迎接远道而来的朋友,提前设计或预先设定,都是与自己过不去,能在某些时刻得到自然舒张的人性,未必就是毁灭。

不管水荆秋带了什么小东西来,它起了关键作用,先是让旨邑感动,继而不得不礼貌地面对它。在某种程度上,它替旨邑掩饰了内心的虚伪,它让她心安理得的接受他的探望——她其实多么盼望他来。她由衷感到需要更深入地了解和爱情——如果他婚姻不幸,这次见面将具有特殊的意义。

人的卑劣在于先给自己一个说法,然后钻自己空子;先给自己树一个障碍,然后将它掰倒。这个过程,就是所谓的理智。旨邑正是这样,她清醒地知道会发生什么:一个小东西能让她感动,心潮起伏,那么,这个一米八的大活物从法国到香港再到长沙,即便他不奸她,她也可能将他引诱。答应他来见她,基本上算答应他歼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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