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老尹还只是判断他们有事儿,没想到是什么事儿,再听他们说话的广西口音,冷不丁就想起那个拐卖妇女团伙的通报来。老尹说,这俩人,我当时的推测是有事儿。广西人,农民气质,和通报都对上了。衣着也符合这类案犯的特点:西服,是作这种案子时候的掩护;球鞋,卖人都是卖到山沟里,穿球鞋适合在偏远山区行动。巧合?没有这么巧法的。那么,他们作案了吗?没证据,抓了也白抓。他再次看看两人的行动,密码箱里头有分量。这说明什么?老尹说,我的推测是:人,已经卖了;钱,就在那密码箱里!
事实证明,老尹的推测完全正确。
老尹,正是在北京警界以眼光毒辣著称的。
不过老尹自己不是很承认这一点:“是,我习惯观察人,坐那儿你们吃饭我喜欢看人,可谁和谁的眼睛差多少呢?”他认为这里边关键是一个逻辑和心理问题。
从警校刚毕业的小警察特别愿意跟“尹老师”。何谓尹老师?老尹这个人有个毛病,他平时喜欢看书,喜欢书法,所以说话有点儿文绉绉的,谈起经验来一板一眼自成体系。老尹自叹苦命,没办法,爹妈生的身子骨就这样,论打我能跟赵比吗?他运动员出身,照泰森训练出来的,我跟他能比?也就只好多动动脑子了。
跟老尹能学东西,而且他一边教你,一边俩眼还不歇着,冷不丁的就能给你一现场教育。比如有一位曾经这样形容第一次跟老尹一块儿在北京站广场巡逻:
俩人,半夜,在站前广场一边儿走,一边儿看,一边儿聊。这儿一天二十四小时也不会安生,但晚上多少静一点儿,正说到犯罪者中“淫荡是卑怯之母”这个话题,老尹忽然一指——“去,把那个滚大包的(偷旅客旅行包)给我带过来。”
“嗯,哪个?”抬头一看,正有一列火车到达,旅客人流出站,老尹说的是哪个?再一指:“就是穿黑衣、抱着一大包,走得倍儿快,正回头那个。”
果然是一个偷包的,偷法还挺新鲜,类似集装箱——有很多候车、到站的旅客在北京站的站前广场略作停留休息。此人拿一大包,走在人群中,见有将包放在地上人又疲劳的,就把人家的包抄起来放自己包里,一连偷了四五个,得手后匆匆离去,刚好被老尹师徒抓个正着。
老尹说,这没什么新鲜的:第一,包抱在前面而不是背着,是怕事主注意到他。这是关键,正常人带个大包都是背着,那样省力气,有谁会抱着走呢?第二,频频回头,是观察后方动静,看有没有失主追过来。第三,抱着那么重的东西还跑得那样快,神色却一点儿也不像有急事的样子,他有劲儿没处使了吗?第四……留一手吧。
抓过来一讯而服。
当然,这里头也没准有特殊情况,所以老尹上前的时候并没有把话说死。他这么做也是为了麻痹对方,否则两个人跑起来,他一个穿拖鞋的怎么追啊?
老尹亮出警证,很客气地对两个人说:检查身份证。
那俩人神色顿时紧张起来,不过还是把身份证掏了出来。
老尹从两个人中间挤过去,凑到阳光下细看——他干吗从中间挤过去呢?这一挤一靠,两个人身上有没有家伙就有数了。
没有带凶器,老尹松口气,对两个人说:“这身份证怎么像是假的呢?”
俩人都急了:“警察同志,怎么能是假的呢?这是真的啊!”
其实,老尹看得明白,这是真的,他说这话是故意的。这是故意给两个案犯留下蒙混过关的希望。
“那你们跟我到那边联防那儿鉴定一下,我看错了?”老尹又对着阳光看看。
“好吧……”两个人犹豫一下,还是决定跟老尹去一趟,反正真金不怕火炼,真儿不怕化验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