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凡在去城隍庙聚宝斋的路上想法很朴素,既然这条狗几乎要逼出人命来,赶紧将狗还给主人,他并没有想到用狗去换一万块钱,下午没要到工钱的老豹说:“一万太高了,给个一两千就够了。”小凯心有不甘:“最少给三千!”
他们赶到聚宝斋门口时,一个穿着时髦的三十来岁的少妇已经哭得没有力气出声了,她软软地倒在一个看上去显然是女佣的少女怀里,像一条正在作茧自缚的蚕。见到老豹抱着狮子狗来了,她一下子从女佣的怀里触电似的跳了起来,她抢过狮子狗,悲喜交加地抱着狗如同抱着久别重逢的亲人或情人:“莎莎,你好狠心呀,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就跟你一起去了!”叫莎莎的宠物狗显然没有主人激动,它睁着一双狗眼很迷茫地看着城隍庙璀璨的灯火。
小凯见美丽的狗主人抱着狗丝毫没有感谢的意思,他指着麻木不仁的美丽少妇说:“你这狗是我们主动给你送过来的,不是我们偷走的,对不对?”美丽少妇进一步抱紧狮子狗说:“不是你们偷的,怎么在你们手里呀!”
郑凡和老豹一听这话都火了,郑凡说:“明明是我们学雷锋做好事,你怎么能血口喷人!”
老豹捋起袖子冲上去发难:“凭什么说这条狗就是你的?把狗户口本拿来我看看!”
这时,旁边一个女随从模样的女子从包里抽出几张百元大钞往郑凡手里塞:“雷锋都去世那么多年了,说学雷锋就显得虚伪了。看你们几位兄弟像是学生,有文化的人,知识分子,不会为一条狗的户口吵到天亮的,对不对?这几张钱拿去,买几瓶水喝!”
郑凡正在犹豫着,老豹一把抽过钱:“你不要钱,就真成了偷狗贼。拿着,不买水,买酒喝去!”
在他们为几张百元大钞拉拉扯扯中,郑凡手里的一个纸质文件袋掉到了地上,气头上的三个人竟浑然不觉。袋子里面有一篇已经通过答辩了的硕士论文打印稿和一份已经失效了的求职简历。
三人相互挽着胳膊,团结一致地向城隍庙外走去,出了城隍庙大门,老豹数了数送狗的赏金:“六百!”
小凯耿耿于怀地说了一句:“明明说悬赏一万,才给了六百,跟着这么个不讲信用的主子,狮子狗还得跑。”
他们在福佑路一个灯光和桌椅都比较简陋的小酒馆坐定,点了一份红烧鸡、一份红烧鱼、一份红烧肉、一份西红柿炒鸡蛋、一盘凉拌红萝卜丝,菜上齐了后,老豹突然有了惊人发现:“怎么都是红的?”
郑凡说:“红象征着革命。”
失恋的小凯总觉得自己的心里在滴血,说话依然不改刻薄:“红象征着血腥和暴力!”
郑凡撬开一瓶白酒给每人倒了满满一茶杯:“酒是白的。”
小凯说:“白色象征着死亡!”
郑凡不喜欢小凯这种酸歪歪的情绪,但他还是跟小凯碰了一杯:“我坚信,失恋只是一个开头,狼狈不堪的日子还长着呢。”
怀揣着六百块巨款的三个研究生并没有感念一条误入歧途的狗带给他们一桌子丰盛的酒肉,而是反复盘点着他们悬而未决的将来,已经结过婚的老豹准备回四川老家小县城,老豹原先在县里的市容执法队专门负责对乱摆摊点的穷人拳打脚踢,因下手不狠,经常遭到批评,老豹白天上街打人,晚上钻进宿舍啃古代文学,啃了五年才考上研究生,虽然没能借研究生跳板把乡下的老婆带到上海来,但他相当乐观地估计回去后不会再让他到大街上大打出手了,据老豹自作多情地分析,他回去后极有可能坐在办公室写乱摆摊点者被打的总结材料,毕竟小县城里研究生没几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