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8/罗伯特的悼念会(5)

不过辛普森少校已经看见了我做的漂亮纸链。

“出去。”他命令道,艾达只好听话地出去了。她二话不说就离开了乱七八糟的桌子和桌子前面的我,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谁也没跟着她,直到辛普森少校示意一名修女——这回真是个修女——跟上她。接着,他走到我坐的位置上,用拳头捶了一下我的头顶。这一下真重——几乎有些太重了,但我想他不是故意的。

“你叫什么?”他问,见我不答,他又说,“好吧,尼尔森,我想你还是到专家组来吧。”他带我来到罗伯特和丹尼尔那一桌,两人正欢乐地忙着用纸链扭出各种面条的形状。我坐下来。我们成为一组,丹尼尔正式为我的坏手臂取名尼尔森。没有尼尔森,他说,我们就成不了这么棒的一组了。

罗伯特追悼会的那天,食堂里又冷又空。没有纸链,也看不见说好的点心。唯一不同的是,往常放在食堂一角对着墙的钢琴,现在背墙放着,并且打开了,边上还放了一张桌子,桌上放着一个童教区拿来的矮凳。

护士们无法使我们安静下来。辛普森少校在走廊里来回走着,像夏天时那样用四方形的白手帕擦着额头。罗伯特的母亲紧张地站在钢琴边。护士们嘘着,推着,其中有一些出于习惯,还警告地挥动着手中的棍子和钥匙串。

只有丹尼尔一人很自觉。他站在某一桌的远端,既镇定又安静,少见地没有与癫痫病人们一起,而是同自己病房里的男孩们和管理那一桌的布莱克本小姐站在一处。布莱克本小姐露出冷峻而悲伤的表情,与母亲在我上个月生日那天露出的表情有些相似。最近上课时,布莱克本小姐常停下话头,皱起眉头望向窗外——不是生气,倒仿佛是被什么事困扰住了似的。

突然,食堂的双开门被撞开了,有那么一瞬间,我几乎觉得罗伯特就要骑着他的自行车闯进来了,然而进来的是埃里克。他肩上扛着一个小男孩,就像他扛我时一样又稳健又轻柔。埃里克穿过房间走向钢琴时,食堂安静下来。

男孩八岁上下的样子,穿着小礼服和短裤,裤袋里插着两只空荡荡的袖管。他光着腿脚。黑发在后脑勺和头两侧剃得很短,但头顶留着一排长一些的头发,梳得溜光水滑。他们经过我桌旁时,越过埃里克的肩头,我看见了一双有褐色瞳仁儿的眼睛、一只小鼻子、白而齐整的牙和一张微笑着的小嘴。

埃里克把男孩放在矮凳上,在他几乎还没来得及站直的时候,小男孩就已经弹起钢琴来。小家伙用他的一对脚丫,乐不可支地砸着走了调的琴键。

丹尼尔,就像过去罗伯特给布莱克本小姐送包裹时那样,站在桌上久久地、久久地凝视着。瞧,他弹琴不用手。不过今天,丹尼尔不是唯一跳上桌子的人。男孩弹的爵士,有起伏的节奏,引得大家都跳了起来——有的捶桌子,有的跺脚,有的唱歌,有的拍手。

双开门又开了,这回进来了至少六个糕点师傅,每人戴着高高的白帽子,拿着一摞摞盒子。盒里装着蛋糕——有小纸杯蛋糕,有大纸杯蛋糕,还有巴腾堡蛋糕,还有甜甜圈、冻糖酱面包和瑞士卷。谁也不提三明治的事了。除了那弹琴的小男孩还继续微笑着弹琴外,所有人都埋头吃起来。

“敞开肚子吃。”莉娜·麦金托什在一片喧哗中嚷道,“由着性子跳。大伙儿尽量玩得开心。罗伯特在的话,一定也这么希望。”

大人与孩子跳起了舞,护士与病人跳起了舞。仍站在桌上的丹尼尔越过人群看着我,做了他那个总令我感到安慰的点头动作。罗伯特的母亲走到丹尼尔站的桌边,在布莱克本小姐耳边悄声说了句什么,布莱克本小姐悄声回答了句什么后,罗伯特的母亲将双臂伸向丹尼尔,而丹尼尔呢,不管你相不相信,他跃进了她的臂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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