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7/格蕾丝有了新朋友(8)

“你的头发真美。名字也般配。我知道你叫格蕾丝 。我问过护士长。格蕾丝·威廉姆斯。”

丹尼尔拿起报纸,放在我腿上。

我盯着它。

“格蕾丝,”丹尼尔将鼻子凑到我鼻子上,激动地问,“告诉我。你认字吗?你看得懂表吗?”

这有什么要紧?我把拇指肚放在自己鼻头上,鼻头很冷,接着,又放到丹尼尔的鼻头上。

拇指姑娘会跳,会唱。虽然她很小,但个子小有什么要紧?

当我很小的时候,我坐在父亲的膝头,在他暖和的书房里时,我们一起听音乐。我听到音乐给我和父亲的心跳声打着节拍。我们听了许多音乐,怎么也听不够。

“还要听,还要听!”

怎么也听不够,然后我们一起唱。然后,离开的时间到了,母亲敲响了门,或约翰叫我们去吃茶时,父亲就抱我起来。当他小心翼翼地抱好我,弯腰关掉唱片机时,我看到黑亮的唱片好像涂上百利发泥的黑头发。唱片看起来都是一样的,但父亲给我看了它们每张都有不同的名字。

“这张《拇指姑娘》,格蕾丝。啊,找到了。这张《哥本哈根》——在丹麦,你知道吧?在斯堪的纳维亚。”

美妙的,美妙的哥本哈根。祖母的故乡是挪威,所以父亲对斯堪的纳维亚的一切都怀着亲切感。

“我们的人民太少了,”他说,“有时我觉得,像特拉法加广场这么大一个地方,就能在比如说除夕夜里,装下我们所有的人。”

父亲是在那个广场上向母亲求婚的。他告诉我,他单膝跪在脏雪地上。四周很黑。他为可能弄丢订婚戒指而担着心。适逢降温,他记得,新雪刚刚覆盖了广场上的铜狮,覆盖了铜狮下花岗岩的基座和喷泉黑色的池台。

“那个年月,广场上还没有圣诞树,”他告诉我,“不过停战后,就在你出生后没多久,格蕾丝,我母亲家乡的人们,每年圣诞都给伦敦人民送一次礼—— 一棵参天的挪威云杉,竖在特拉法加广场上。我们最好的云杉,至少五十年的老云杉,而且棵棵高过五十英尺,棵棵是森林女王。”

还奏响剑桥国王学院的圣诞颂歌——《圣者与常春藤》。父亲快乐地哼唱起来。

后来我的病情渐愈恶化。父亲却说:“绝不能悲观。”说时语气几乎雀跃。然后他会点起烟斗,放上一张他最喜欢的唱片——《疯狗与英国人》,或者我最喜欢的唱片——《拇指姑娘》。

我从丹尼尔的鼻头上拿下我的拇指,丹尼尔坐直身体,重新将报纸铺在我的腿上。那个9月潮湿的夜晚,我看不清丹尼尔放在我面前的报纸。我的双眼湿润了,因为想起了父亲的书房,想起了父亲的唱片机和美妙的、美妙的斯堪的纳维亚,想起了牛津郡,想起了伦敦,想起了父亲,想起了家。而且,布瑞尔夜晚潮湿的空气已经将报上的字弄糊了。

我只能看清报纸头版上有一张飞船的照片,像两个套在一起闪闪发光的金属桶,顶上有一个圆球,圆球上又有个银色的航天舱。它看起来像个巨大的圣诞树装饰,唯一不同的是,在大桶里,有一只狗。

“莱卡狗。”丹尼尔对报纸点点头,“斯普特尼克号。如今是飞船时代了,格蕾丝。威尔说这叫太空竞赛。汽车和马路的时代——”丹尼尔叹了口气,“恐怕要过去了。”他开始折叠报纸,用脚三两下就折好了,真利索。

“我是给我爸爸念地图时识的字。”他说。

读书导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