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下这段话时的缪尔退去了一切附庸其身的社会身份,而仅将自己视为一个最普通的人,虽然他是美国历史上最为著名的环保运动领袖,但这段话却揭示了许许多多热爱风光摄影的人们的心声,这个心声与摄影无关,与专业和业余无关。安塞尔? 亚当斯可能被誉为摄影史上最“大众化”的摄影家之一,在中国,无数的人从他的作品中获得感召从而爱上摄影,他耐心地宣扬风景摄影的美学原则(这种美就近在人们的眼前,只需要我们去正视),鼓励任何人,哪怕是业余摄影师们都有权利拿起相机来记录大自然,从而进行摄影创作。有反对者认为亚当斯的摄影作品中充满着世外桃源般的逃避,这种避世姿态与摄影服务于社会的本质相互违背,当亚当斯没完没了地沉浸在石头和枫叶林时,这种唯美的风光摄影却被视为坏的榜样,反对的观点认为摄影应该记录严肃、诉说苦难、揭示真相、服务社会。摄影应该有用,这种有用是可看见、可操作的,因此,摄影师一旦以一种爱好者的轻松姿态来进行创作,就会被指责是一种贪图享乐的感官沉醉。
1980 年,美国第39 任总统吉米?卡特授予安塞尔?亚当斯“自由勋章”,这是这个自由的国度所能给予公民的最高褒奖,它回击了反对者的观点,肯定了亚当斯本人和他摄影作品的价值——卑微和仰视不但没有让我们显得渺小可悲,相反,这种姿态让人类与伟大对话,剔除了僵硬的说教,显示出了我们自省的可贵勇气。这无论是对于专业人士还是爱好者而言,都是摄影的起点和终点。
摄影作品应该鼓励审美权利的民主化,这让我想起了意大利画家乔治?莫兰迪(Giorgio Morandi)的故事。当同时代的画家纷纷在自己的画作里展现战争对人类的摧残时,他却在博洛尼亚的工作室里反反复复地画着一些瓶瓶罐罐,这些日常生活的琐碎之物,在他单纯的描画中散发着冥想般的宁静气息,与画室外凝重悲惨的战争现实形成了鲜明的反差。他并没有改变瓶子终究是瓶子的事实,却让一个小瓶子也具有了艺术之美的可能。莫兰迪曾说过:“试图描绘那种由看得见的世界所唤起的感觉和图像是很难的,甚至根本无法用定义和词汇来描述……我相信,没有任何东西比我们所看到的世界更抽象,更真实。”这段话其实也能很好地套用于摄影,哪怕像摄影这样的表现语言想在绝对意义上展现现实也是一种奢望,莫兰迪带着对现实生活最积极的肯定来进行创作,最大化挖掘日常中平凡事物的可贵一面。他无意去定义现实(也认为不具备这个能力),只是想描绘现实,正是这种对自然的尊重,让他的作品和布劳斯菲尔德的摄影一样反而有了高贵的抽象形式。在这种抽象之下,一个画家用他力所能及的努力反衬出了艰难岁月中那份让人最为向往的和平。莫兰迪终身没有结婚,也几乎没有离开过他生活的城市,你可以想象在意大利的一个小城,一个孤独的男人在自己的画室里整日不厌其烦地摆弄着这些小物件,他拿起一个杯子,仔细观察,将它摆放在一个缸子旁边,于是,这个小杯子歪歪扭扭地靠在一个和它一样歪歪扭扭的小缸子旁边,如若再仔细观看,它们一个是蓝色的,发着骄傲的亮光;一个是黄色的,已经被用得有些发旧,带着一些失落的阴影,你可以幻想它们之间已经发生过一段拟人的对话。真是有趣!